熟悉金庸作品的人都知道，大侠笔下，有一个屡用以迅速黑化反面角色的大招：枪挑婴孩。《天龙八部》里乔峰看过大宋军官残杀契丹婴儿（第二〇回）、《射雕英雄传》里郭靖目睹金国军官挑婴儿（旧版第一〇一回）、《神雕侠侣》里杨过也眼见蒙古武士长矛挑婴儿（第一六回）。此举之残忍血腥，人性悖丧，自无不顿时激起大侠及读者之怒。

　　而近日读书，发现“枪挑婴孩”原在史籍中使用频繁，是对军队（尤其是异族军队）暴行的一个模式化以至于“俗套”的“传统”描写。

　　《通鉴》卷126北魏、刘宋瓜步之役，魏军将“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史源或是唐马总《通历》（《通历》卷8有此文，《通历》是司马光编《通鉴》参考书之一）。《通鉴》卷247吐蕃屠戮维州军民“掷其婴孩，承以枪槊”，史源是李德裕奏状。《通鉴》卷249唐宣宗时吐蕃内战“以槊贯婴儿为戏”，史源是晚唐人林恩笔记《补国史》。如此等等。宋代以后，这个桥段出现的频率就更高了。元人托名南宋叶隆礼的《契丹国志》卷十载女真攻辽，将“婴孺贯诸槊上，盘舞为戏”；明代郑若曾所撰抗倭史料《江南经略》卷二云倭寇攻昆山县“小儿贯槊，盘舞以为戏”；晚明沈寿民《姑山遗集》记农民军“掷婴儿于汤火与承枪槊为戏”……不胜枚举。

　　史书之外，这个令人发指的意象还每每入诗。金代元好问有“忍令矛端舞婴儿”（《遗山集》卷一八）、元代王恽有“忍令矛槊舞婴儿”（《秋涧集》卷一六）、明代王志坚有“矟挂婴儿作旋舞”（《列朝诗集》丁集卷一三）、明末钱谦益有“竿槊贯婴儿”（《初学集》卷二）等。

　　前几天，把这个发现讲给一位写小说的朋友听，他“啊呀”一声说：“我写过一段妖怪入侵人类村落，也抄了一遍枪挑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