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中国传统妇德的代表。筑墓时，我在墓志铭上用四个“尽”描述：母以“慈”为怀，善良亲和尽心，待父待夫尽责，教子育孙尽情，勤俭治家尽力。

　　母亲敬老孝亲，众口皆碑。三年苦日子，祖父天天吃糠巴，拉不出屎。叫他亲生女儿——我的姑母为他抠肛门，不适意，祖父说“还是叫艳梅来”，这差事最终全由母亲包了。父亲在外工作，家中全是母亲打点。有段时间，母亲怕寒，暑天都穿棉袄，然而连续三年春节，母亲请我岳父帮助熬制犬羊膏。母亲以胃口不好为由，点滴不尝，全让给父亲服用。

　　母亲除了拉扯大我们兄妹4个，还带孙辈，甚至还带过曾孙——上小学四年级时，老师出作文题《我最忘不了的那个人》，她的曾孙追忆的就是离世五年的老奶奶。妈妈43岁生了我弟弟，她说：“我能活到看你有孩子就好了。”果然不是“奢望”，侄女生下来，她还上衡阳带了三个月。侄女假期回到攸县，第一个晚上总是同奶奶睡。

　　乡里缺医少药。母亲腹中藏有不少小单方。诸如吃生苦瓜止腹泻，用桔木树叶嚼碎敷伤口消炎止血，用艾叶、大米、盐泡水喝治腹痛……都是我们常用的，非常奏效。弟弟小时好动，8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工匠，他见工匠的刀很锋利，便右手持刀，左手拿一根桐树棒砍去，结果把左手食指砍掉一个顶，只剩下一丝皮牵着。妈妈赶紧把手指顶扶正，按民间土法，找一片蜘蛛网，往手指接口处一缠，再用布包扎好，很快便止了血，一个多星期手指不沾水，也没换什么药，果真接了起来。如今只留下一个小疤痕，成了妈妈呵护儿子的一个标记。

　　妈妈是文盲，解放时靠夜校识了几个字。尽管家庭经济困难，她宁可挫磨自己，一直鼓励子女多读书。小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一路读到博士，做到大学的院长。

　　只可惜妈妈没能看到儿子当上院士。1997年春节过后，妈妈觉得不舒服，医生诊断为肝癌。虽然没告诉她，但她察眼观色，似乎也了然。妈妈病重时，远在珠海工作的孙女有孕在身，因宫内缺氧，需要提前剖腹产，我们夫妇两头打哄，编了理由说不能去珠海。女儿猜疑家中有事，直接叫祖母通话，奶奶是个聪明人，忍着痛说谎：“我很好，你怀孕，我没有给你搞什么好吃的，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结果，6月13日妈妈去世，14日外孙降生。一个月后，孙女回家，在坟前哭得地上打滚。

　　母亲一生，只理家务，财权全在父亲手中。子女们背着父亲给点小钱给母亲，她也舍不得花。去世后，我们清理她的遗物，竟从衣袋里清出现金3400多元，这对她算是“天文数字”，完全是牙缝里省出的。更令人震惊的是，临终前三天，妈妈在我们不在眼前时，拿了二十多张十元的新钞，整整齐齐铺在草席下面，直到入殓时才发现。听老人说，这是一种祈祷，表达她对后代的良好祝愿……

　　妈妈总盼儿孙有才、有用、有福。其心之诚，其举之奇，令人感叹，也是留给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