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早稻要育秧了。赤脚踏进湿漉漉的污泥里,刺骨的寒冷透彻心扉。一日,姐妹们结伴上街,窥见一小店的橱窗里摆放着齐膝高的雨靴。大喜,心想买下它以后,下水田就不会遭罪了。谁知一问价钱,十三元,身边的人都打起了退堂鼓。那时,每月的工资才十八元呐。可如获至宝的我,在权衡了省钱与避冷孰重孰轻的利弊得失后,果断地买下了它。之后,在秧田里干活时,这双高帮雨靴可真是吸睛哦。再后来,秧田里接二连三地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高帮靴。更有穿靴穿出创意的玉萍,因为买不到小尺码,就在大靴里套穿一双小布鞋。真没想到,自己的一次果断出手,竟引领了一次胶鞋时尚。
某晚,从上海度假回来的阿胡子,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依次发给室友。可他每抽出一支,总要把它举得高高的,再放到灯光下,眯缝着一对高度近视眼,对着它左看右看的。大家都面面相觑,不得其解:“发就发咧,用得着噶仔细么?”而且,发到最后,连他自己的那一根,也要这般审视。终于,有个有心人趁他不备,察看了烟盒里的奥妙。原来,他把劳动牌的烟也混在里面了,那是留给他自己抽的。“唉!他好面子,也的确大度哟。”大家感叹!
下农场的第一个夏天。某日午后,正在田里干活的我们,突见西北方向(宿舍所在地)一团黑烟腾空而起,接着火光烈焰,把半边天都染红了。不好,着火了。又急又怕的我们,朝着宿舍一路狂奔。幸好那天风不大,火势笔直向上。所以仅殃及了起火的那一排房。惊恐过后,苦中作乐的人们,开始了一个新的传说:蔬菜班有一女生,平时戴副眼镜,说话轻声细语,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模样。着火时,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个人从房里搬出一口大木箱。这箱子后来往回搬的时候,两个人都搬不动。可见,情急之下人的爆发力,简直是无法估量呵!
农场里每日开水供应有限。一年四季中大半的时日都是洗冷水浴。但到了冬季,因我们连与窑厂靠得近,可借光被允许进他们的浴室洗热水澡。入冬的某日,我被安排加夜班筛稻谷。一整夜在灰天灰地的环境中作业,眼睛眉毛、满头满脑渗透了尘土。收工后顾不了吃饭,马上就与女伴赶往窑厂的浴室。打开龙头一看,傻眼了:只出冷水不出热水。片刻犹豫之后,决定咬牙挺一挺,不洗不行呵。哗哗的冷水浇下来,身体瑟瑟发抖。无奈,只能加快速度,双手双脚不停地动,边洗边哈气。不知是洗了冷水浴还是加了夜班的关系,总之,回宿舍睡的那一觉,竟然是大白天睡得最长、最香、最甜的一觉,从早上一直睡到了黄昏。
刚到农场时,宿舍就是烂泥地加上从墙到顶用油毛毡与毛竹扎在一起的房子。朝贵被分在上铺,他暗自欢喜,总算可以清爽一点了。没想到一遇刮风落雨,顶上就会窸窸窣窣、滴滴答答地落下许多老鼠屎和垃圾。记得那时因为没有床头柜,所以大家都是把装炒麦粉的饼干听放在枕头边。有次吃过炒麦粉后,他忘记了盖盖子。结果坏事了,出工回来床上是一塌里个糊涂,到处都是白花花的炒麦粉。乃么好来,心疼啊。本来还想省省吃吃的炒麦粉,被老鼠这么扒拉扒拉地一分享,剩下的哪能再吃得下去呢?只能全部倒掉。
刚建立的新连队,还没饲养牲畜,有机肥料紧缺。于是农忙过后,男生就被派到远离连队的滩涂上去割芦苇用以沤肥。每天空身徒步来回,就需要三个多小时。芦苇割下之后,运输成了问题。彼时,连队还没有拖拉机。这可让大家好生犯愁,七嘴八舌的,最后还是小滑头潘国平的办法管用。他让大家找来长绳,一头捆住芦苇,扔到河里,另一头用手抓住,放在肩上,就像纤夫拉船似的把它们给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