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寄往天堂的信
一位“失独”母亲曾这样对我说:“医学上把痛分为十个级别,生孩子的痛是最高一级,就是十级。我忍受十级的疼痛把儿子带到了这个世界,而最终他还是先我而去。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的痛我能忍得住,可是他离开这个世界的痛我真的忍不住了。这证明痛不止只有十级之分,还有比十级更高、更让人难以忍受的级别,只是在医学上分出十级痛的人没有经历过这种痛。”
一位“失独”父亲在他的日记里这样写道:“想你一次,心痛一次;心痛一次,想你一次。心痛是你留给我的唯一,想你却是我拥有你的全部。心痛的时候,用手紧紧抓住胸口,想要把心揪住;心痛的时候,将胸抵在膝头,任泪水肆意横流;心痛的时候,是那样孤独而又无助,好想找一间远离尘世的森林小屋,在没人听见的地方放声大哭……”
痛,是肌体的喧嚣;痛,更是灵魂的痉挛。痛,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痛,更成了他们生命的毒药。为了缓解这种痛,他们苟活在痛的缝隙里,用另一种痛来麻醉自己。
夜,已经很深了,沉寂而厚重的黑将白天的喧嚣覆盖。天空飘起了雨,三两滴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自上而下缓缓滑过,让无以安眠的夜一阵惊悸。一位母亲,再一次被思念和悲伤煎熬,拉上窗帘,关闭所有的灯光,匍匐于桌案,在电脑前一字一泪地写道——
儿子,你知道吗?你已离开我们153天了。现在又过了夜里十二点了,妈妈不记得每天是几月几日,只记得每天是我的儿子永远地离开家多少天了,一天一天地数,一天一天地数……只要每天过了零点,你离开我们就又多了一天……
这位给儿子写信的老人叫徐志文,家住辽宁省营口市,是海军航空兵某部歼击机优秀飞行员、正连职中尉军官任宁川的母亲。
任宁川1980年出生,1998年8月如愿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飞行学院。从这时起,他就把终生为国飞天立为自己行动的最高宗旨,把练就一代神飞立为自己奋斗的最高目标,把凡事心中无我立为自己奉献的最高准则。在飞行学院,他勤奋努力,刻苦钻研,成绩优秀,199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连年担任学员队班长,并多次获奖。2002年4月,任宁川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并获得双学士学位。在部队期间,他共飞行1559架次,飞行时长502小时25分,担负各种战斗值班38次,是师团闻名的优秀飞行员。
2006年4月4日下午二时许,任宁川在万米高空执行飞行训练任务时,因战机突发机械性故障壮烈牺牲,年仅二十六岁。他的牺牲给父亲任祥美、母亲徐志文以致命打击,用二老的话说,他们呕心沥血养大的唯一儿子没有了,他们寄予厚望托付后半生的唯一依靠失去了。
当痛苦无法排解时,徐志文就给儿子写信。短短几年时间,到底写了多少,已无法统计,仅发往“网同纪念馆 任宁川烈士纪念馆”网站中的信就达三百余封。用鼠标轻轻点开这些信,“失独”父母那撕心裂肺的伤痛、绝望与挣扎令人潸然泪下——
儿子,现在是9月17号零点,你已西去天堂167天了。这痛苦的167天,你知道爸妈是怎么过来的吗?这痛苦的167天,是我们父子母子生死永别的日子;这痛苦的167天,是我们父母万箭穿心、万念俱灰的日子……
好儿子,今天你已经牺牲465天了,有好多天妈没有与你说话了。这些天,妈妈的右眼眼底大面积出血,现在看东西很费劲,都是哭你哭的。不过就算眼睛哭瞎了,妈妈也无所谓。没有了你,妈妈这一生是白来了……
儿子,现在是2014年4月4日夜里11点了,妈妈还是想坐下来与你说话啊,希望你能听到妈妈的声音。今天上午妈妈又去墓地看你了。妈妈给你买了花,把碑文的字又重新描了一遍,还买了你最喜欢吃的东西。今天妈妈早晨起来就腰腿疼,上烈士陵园的台阶歇了几次,累得直喘气。看来妈妈是真的老了。不过你放心,只要妈妈能爬得动,一定会再去看你的……
一字字,一句句,一段段,一篇篇,无不是泣血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