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0: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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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2月11日 星期四 放大 缩小 默认   
雪的旧巷
曹 旭
  曹 旭

  今天是小年夜,我仍然像觅食的饥雀,早出晚归,一大早飞出去,晚上才飞回来。

  日本人原来过中国的春节,后来不过了,过元旦。但是,这和我没有关系。我闻得出小年夜寒冷空气中刺鼻的清新味,我已经习惯了小年夜一个人寂寞地独来独往,心事不为人知的快乐。

  以前在大学里读书,同学们一放寒假就走了;只有我留在宿舍里一直到小年夜才回家。不仅宿舍里就剩我一个人,在食堂里吃饭,在路上行走也遇不到人的时候,我又寂寞又快乐,我已经习惯了寂寞。

  我家房子小,兄弟姊妹多,回去和父母、兄弟姊妹挤在一起,不如在学校里读书。因此,小年夜回家的路上,遇到风雪是常有的事。

  今天也是,两只脚一脚深一脚浅,只是身体更疲惫一点,心力更憔悴一点;但不躲避风雪的精神是一样的。

  雪越下越大,一个人走,风大一点没有关系;雪大一点没有关系;反正我已经成了雪人,反正回到雪的小巷,风雪夜归的就是我一个人。

  寮的北面,是北白川,一条旧旧的巷子,成排的木屋,歪歪斜斜地在雪街尽头的白屋——就是我的寮。

  寮,棋子般地静谧,雪夜窗格子紧闭;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小巷无人,雪地只留下我的脚印。

  回到寮,雪拍了一地。开始做饭,红红的炉火,暖暖的叫壶;小粥便沸然有声。

  此时,只有炉火和雪的围城,以及围城里的我。

  我点燃桔红色的灯,和对面人家屋顶上的白雪,互相掩映。

  京都的冬天是一部禁书,晚饭后,关起门来,读川端康成的《雪国》。

  “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了。夜空下,大地一片莹白,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下来。”

  川端康成简洁的笔,拉开了《雪国》的序幕。我们也像书中的主人岛村一般,坐了一夜的火车,疲惫而又新鲜地抵达了这个静寂寒冷的雪国。

  岛村三次来了,三次走了。他只是一个游客,不会久留。他与驹子、叶子的爱情,注定是一场美丽的邂逅。虽然他们认真爱过,但无论善解人意又多才多艺的驹子怎么追求他,他心里喜欢的却是更年轻的清纯少女叶子。但,这些,也都是暂时的——人是游客——人走了以后,只留下雪,留下国,留下浪漫和忧伤。

  我不是岛村,我们国家不同,地域不同,时代不同。但是,你以为国家不同,地域不同,时代不同就不会有同样的感情了吗?你以为不在雪国或离开雪国就没有驹子和叶子了吗?何处无雪,何处无忧伤?寂寞、忧伤是一种剪不断的丝,我把它带到异国来。

  我是从川端康成《雪国》里走出来的人,失意和去国怀乡——在炉火边,写着家信。

  在大雪扑窗,纸窗发抖,寒气从窗缝隙里钻进来的时候,温暖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封一封地写家信。为了记住每一个寂寞的小年夜,信是我心里的歌声。

  快过年啦!寮对门几个不能回家乡的留学生,到我这里来小聚。他们一个从东北来的,一个从陕西来的,一个从江南某地来的。大家盘着腿,围坐在我简陋的桌边,隔着风雪的炉火旁,喝着米酿的酒,点燃乡愁,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火苗,渐渐湿成眼睛镜片上的雨点。

  一个朋友站起来,出门,用一杯清酒,浇在旧巷深处的雪地上,是祭奠?还是绝望?

  据说,那是一个在日本没着落,回不了家的人。

  在雪天,在旧巷,我已经用深深浅浅的脚印,把京都的冬天,踩出一条花边。

  那些遥远的京都的记忆,冬天旧巷的故事——都是春雨前不会被抹平的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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