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越来越多的“生活家”开始追求“原汁原味”。泡绿茶,要用大老远从虎跑汲来的新鲜泉水;炖鸡汤,要找大山深处放养、不吃饲料的“散步”土鸡;弹个古琴,必须要用丝弦,不用叮叮当当的钢丝弦……其实,早在上世纪60年代,席卷欧洲的“古乐运动”,就是寻求声音“原汁原味”的先驱,莱因哈特、霍格伍德、加德纳、平诺克、库普曼、哈农库特等等,都是当仁不让的旗手。而5月7日在贺绿汀音乐厅演出的由霍格伍德创建的英国古乐协会乐团,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什么是古人听到的音乐?古乐运动的大腕们认为,用现代钢琴、小提琴和乐队是演奏不出巴洛克时代的音乐的。所以他们翻遍古董店和博物馆找来古老的乐器,什么羽管键琴、羊肠弦小提琴、维奥尔琴等等;尽量选用古堡、教堂等古人演奏的场地演出;到图书馆、古董店的角落发掘作曲家未经修改的原始手稿;恢复古人的小乐队编制……他们是不是更像一群声音的“考古”工作者?随着当年电台业的推波助澜,以及唱片界的大肆宣传,古乐运动一时之间风头矫健。
此次,舞台之上,也正是这样一批音乐“考古”队员。钢琴改成了小小的画满缤纷图案的羽管键琴,小提琴改成了羊肠弦、笔直的弓变成了弯弯的圆弧形,圆号改成了两个光秃秃的大圆圈,还加入了一个极为突兀的西奥伯琴,像是吉他的放大版,指板有四个吉他这么长,上面还画满了各色花卉图案,真是漂亮,可弹起来应该是十分吃力的。老霍格伍德四年前已驾鹤西去,现任音乐总监是理查德·埃加。只见他一身黑色唐装,既要演奏舞台正中的羽管键琴,又时不时地在弹奏间隙用左手指挥着乐队,好忙碌啊。有时两只手都忙着弹琴,他就用脑袋左右这么有力地一甩,乐队就根据他的节奏,演奏起来,居然还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一直有个偏见,浪漫主义音乐慷慨激昂,好像每个音符都在象征着一介布衣用自己的奋斗来改变命运的摆布。而比之更早的巴洛克音乐,则是王公贵族拈起精致的酒杯,抿着红酒,大型白色羽毛扇在一旁上下翻飞,扇起香气一片。巧则巧矣,终究不过是富贵人家的玩物,听多了难免差不多,要论有什么生命力,是谈不上的。
而这次英国古乐协会却一扫我往日的这种偏见。在埃加“脑袋”的指挥下,古乐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变得生猛非常。尤其是第二首维瓦尔第的声乐作品“在涌动的大海上”,真是听得人热血沸腾,激越处毫不亚于贝多芬和老柴的快板乐章。
除了生猛,英国古乐协会给我另一个感觉就是,扑面而来阵阵的古风。比如第三首维瓦尔第的G大调弦乐协奏曲《田园》,娴静雅适,仙乐袅袅,完全不是近世的忙碌繁闹可以孕育的。它必然是属于300多年前的那个年代,令人顿生出尘之想。
整场演出七个曲目,有六个是维瓦尔第的作品,全然是一场“向维瓦尔第致敬”的音乐会。我原只知道他是一位出色的小提琴家,弦乐部分写得极为了得,想不到此次听到很多他不常被演出的声乐作品。这些唱段,由花腔次女高音薇薇卡·让诺唱来,有时是密林深处深藏不露的精灵,有时又变成翻腾汹涌的大海中的海妖,声音摇曳生姿,灵动非凡,全然是小一号的“翻版”卡拉斯。
听到的人真是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