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四五十年代,黟山流派自易大厂、李尹桑、乔大壮、寿石工、黄少牧、邓尔雅、余仲嘉、张祥凝等一批印坛菁英相继谢世后,与海上缶庐和北平白石老人根深叶茂,门人兵多将广相比,一度面临后继乏人的窘境,晚清乃至民国印坛持续多年的京沪粤三足鼎立的局面已稍起变化。因地理位置的差异,缶庐印艺,远播扶桑,而黟山流风,泽被港台,私淑者中不乏颖秀之士。其中在六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领衔香江印坛的南州冠冕,就数印人冯康侯。
冯康侯(1901—1983),原名彊,号糖斋、眇叟,别署可叵居。广东番禺人。八岁师从舅祖兼名画家温其球,十余岁随婶母之兄刘庆崧学篆刻,并从表叔欧阳务耘借得黄士陵印蜕二百余件,覃思冥索,心摹手追,得窥黟山之奥。及长留学东瀛,攻读工程及实用美术,归国后旅居北平,广交旧京名流。时印铸局局长许修直闻其艺名,聘其为印铸局技士,后又续聘为南京国民政府印铸局技师,与唐醉石、王福庵为同事。抗战爆发,冯康侯往来于港穗之间,1941年香港沦陷后,携眷避兵澳门,以鬻印为生。1949年定居香江九龙,越年与陈融、胡毅生、溥心畬、李研山、黄君璧、赵少昂等名家联合举办庚寅书画联展,轰动港岛艺坛。之后在联合书院、德明书院、香港大学等大专院校讲授文字训诂学,业余传授篆刻技法,沉浸于书画印创作数十载。与印人邓尔雅、罗叔重、陈语山、卢鼎公合称“香江五老”,誉满南天。
冯康侯虽被归于黟山一脉,但其却认为“宗亲师汉为治印之不二法门”,中年后转益多师,博采众长,大量吸收历代古文字与各流派印风之特点,上溯甲骨、商周吉金、秦汉碑碣,下探邓石如、吴熙载与赵之谦,熔皖黟于一炉,成为一位作风多方的优秀复合型印人。与黟山传人李尹桑专攻古玺,黄少牧株守家法,邓尔雅、寿石工欲变而不能,视野要开阔许多,这也与他出生相对较晚,青壮时在京沪各地遨游学艺,常与不同门派印家切磋的丰富经历相关。
冯康侯精于黟山一路,不仅能传递其原汁原味的韵味,还擅长融入较多圆笔,或参考《祀三公山碑》、《石门颂》等古隶笔法,使印之章法更趋生动,别于传统的黟山面目。仿皖派一路篆法婉转,用刀流畅,驰骋合度,也为岭南印人中罕见。此外冯康侯又勤于思考,心得时勒于边款,言约旨远,妙论迭出,令人开悟。如:“近人治印重皖轻浙,每多偏见,其实万派同源,无分清浊,苟能悉心体会,上规秦汉,下集众长,共冶一炉,皖浙何有于我。”可谓胸襟宽广,见识高远。又论吴熙载曰:“吴攘翁治印笔在刀先,刀随笔转,心手到处,纯任自然,冲切更无论矣,其平淡处令人神往。”真乃一语中的。六十年代,冯康侯在香江创立南天印社与广雅学社,传薪播火,奖掖后进,从学者甚众。耄耋之年因患白内障,手术后眇一目,仍日夜耕耘,令人感佩。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陆印坛处于萧条低迷之际,冯康侯在香江一隅,不遗余力地弘扬篆刻艺术,为稍后香港及岭南印坛依托当地经济的腾飞而隆兴,作出了他人无法替代的贡献,谓其为“南天一柱”,不为过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