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德国汉学家顾彬认为:中国当代文学的问题不在于短篇小说,不在于中篇小说,肯定在长篇小说。这不仅仅是一个中国的问题,而是一个国际问题。在德语国家,写小说的只写中篇小说,不写长篇小说。谁在德国还写长篇小说,他属于通俗文学。
长篇小说,无论结构、情节、人物,还是语言,都对作家的创作能力是严峻的考验,长篇小说的难,顾彬以为“难在作家掌握自己的资料”。他觉得中国当代许多小说家早期的作品还不错,越到后期越糟糕。
创造力衰退,原因种种。名利的吸引,机会的诱惑,用去了非创作的时间、精力,文学积淀的时间赶不上发表完成的时间。出版社亲睐长篇,于是有没有新长篇似乎成了你红不红的标志。长篇像一把双刃剑,使作家面对市场不敢说“不”,它既拔苗助长、瞬间开花,同时又暴露作家的缺陷。像陈忠实那样用生命去写一部长篇的,毕竟绝少。
小说的前后有矛盾,以人物众多取代主要人物的重笔塑造,气势上虎头蛇尾等等,是一般长篇的通病。连成名的作家也难以做到能使一部500页的小说神完气足,语言精美。不少喜欢余华的读者都不能接受他的长篇《兄弟》,他们仍然保持着对于《在细雨中呼喊》与余华中短篇的赞美。
而三部曲四部曲式的长篇,也不知最终有多少读者能够真正读完,即使是对他们心仪的作家。一般来说,艺术水准一部不如一部是三部曲通常的表现与局限。
奇怪的是,出版社与市场一方面对作家“只要长篇”;另一方面对中短篇出版都表现冷漠。据说,每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数量在500多部;而中短篇集子,大多是:要么是获奖作家的,要么是拿了文艺赞助基金才予出版的。
其实,一个作家,特别是年轻作家,他的中短篇小说,能见出他独特的文学准备与视角,对于艺术的精心与生命的经验。他们耗费了大量的才华与心血,通常来说,严肃的作家,一年写不了几个短篇。
读者的习惯与口味,也是市场培养起来的。一窝蜂地出版长篇小说,是在意长篇的故事可以是吸引,还是刺激在那厚厚的体量?一年500多部的长篇,很难说是不是浪费,是不是在做坏长篇自己的市场。一部反贪小说推出之后,有无数跟着出版。其实,许多的长篇只是“读物”——满足你的猎奇心与追热点的从众心理。“长篇热”热了数年,一些有名的作家也热衷于以社会新闻为素材炮制长篇。
电影,电视剧,网络剧,报纸上的社会新闻,——其实,故事的职能,许多领域已经能够满足。文学作为语言的艺术,作品好不好,应该不是由厚不厚来判断的。快节奏要读长故事,是匆促的速食;如果慢下来,你可能反而对所读之物有所挑剔了。这似乎是我们当下阅读的一种悖论。成熟的读者是好的出版业熏陶出来的。期待出版市场有“短篇年”,——不仅有益于作家,更有益于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