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子常给我快递家乡的食材。春日里寄来的是葱头、木耳和面线。闽南人炝锅不喜姜和蒜,用的是小粒的葱头。指甲盖大小的野生木耳,发开来竟是格外肥润的一大朵。一束束纤长的面线,拦腰系着红线,看上去十分缠绵。我速速煮了一碗面线汤当早饭,想起从前搭配面线汤的油条,是用咸草打个活结拎回家的,不由得发了一会呆。咸草扎青菜鱼肉物尽其用,捆粽子又清香,可惜现在看不到了。夏初南子给我挑了地瓜粉和地瓜干。超市里白得可疑的淀粉,我从来信不过,唯有颜色略暗颗粒大小不一的地瓜粉,才可做出地道的肉羹汤。地瓜干掺在白米里烧粥,有种清甜的味道。南子说那是她在西街小巷里买的。古风犹存的西街,至今仍是泉州人买元宵、春饼皮子,盐腌橄榄和杨梅的好去处。
大饭店是都市人宴饮的首选之地,我却对街头巷尾古老的小吃店念念不忘,始终有探看的好奇心。舒国治在《台北小吃札记》里写过:“这就像在巷口乍见有烟汽,进入一探,是面摊,便生了一吃的浓兴。”赴广州访友,他带我去露天食摊吃猪脚姜,摊子上木头桌椅磨得发亮,头顶支着塑料雨棚,味道却极好。友人心目中最好的清远鸡,在西关一条小巷的拐角处,黄昏五点白切鸡几乎已被识货的熟客和街坊沽清。而我吃过最鲜美的鹅肉在广州城郊,一个连卫星导航都遍寻不获的村民家中,没有店名和菜单,回头客和慕名而来的人坐了一院子。
舒国治说,好吃的东西看外形便已八九不离十,而制得好小吃的店家,其人的笑容往往明亮灿烂。果然,那些与我一起寻觅美味小馆、可心食材,或者索性在家给我烧上几碟好菜的人,模样都相当过得去。跟美貌又体贴的人同食,真是说不尽的舒服熨帖。在吃名气和派头的速食年代,这已是上等清福。而南子的牵念是悠悠长绳,那一头,系着我以为早已挥手别过的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