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华亭路

　　华亭路是常熟路东边一条很短而寂静的小马路，南面靠淮海路，北面靠长乐路，中间横贯一条延庆路。

　　华亭路的历史可追溯到1921年，上海法租界当局以一个法商的名字将其命名为“麦阳路”，直到1942年才改称“华亭路”。

　　这里环境清幽、怡静，两边是一栋栋的花园别墅，住的都是大户人家；最里面是新式里弄。靠淮海大楼一边的转弯处，以前一扇红漆大门紧关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里面精致的小花园，后来一度成了肯德基和几家时尚的商店。

　　靠长乐路一段，是弄堂小洋房，没有前面的大洋房有气派。我的一位小学同学就住在里面，她的父母是工程师，她长得很漂亮，像外国小姑娘。我们经常到她家去做功课，她妈妈总是拿出饼干和糖给我们吃。

　　上世纪50年代，华亭路是一个古董市场，店是搭建在人行道上的。靠近淮海路的两排路边，是由洋铁皮搭建起来的旧货摊。店里光线昏暗，地上堆放着许多旧式红木家具、西洋餐具、留声机、瓷器台灯、灰蒙蒙的旧钢琴等。柜台上放着白底蓝花纹的法式餐具、德国瓷器，顶上吊满了各种璀璨的水晶灯。

　　每天早上八点钟，旧货市场的营业员慢吞吞地打开铁皮简易棚的门窗，然后坐在凳子上，看着过路的行人。当时华亭路没什么行人，马路上冷冷清清的，很少看到中国顾客，不像现在玩古玩的人多。 

　　我没事就喜欢去华亭路的旧货店去逛，好像到邻居家去串门一样；后来才知道那里的许多旧货，有的是有钱人大扫除不要了，有的是老人去世了小辈就卖掉了；解放后，以前的有钱人家，没有了生活费，就将家里的老古董一件件地卖掉。

　　经常看到外国人来淘旧货，我们小孩子看到老外倒是感到很稀奇，不看古董了就睁大眼睛看他们。他们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很和善的样子。

　　店员没有什么事就打瞌睡，看见我来了，睁开矇眬的眼睛对我笑笑；时间长了，他们知道我是住在附近的孩子，有时他们会对我说，又来白相了？

　　我问他们，怎么都是外国人来买？

　　“这是中国老古董，外国人最喜欢。”一位阿姨耐心地告诉我。

　　谁会想到古玩有今天的行情。过去，我家的紫檀木观音像当洋娃娃玩，妈妈嫌唐彩流金八角果盒放在家里占地方，卖给了过路挑摊子收旧货的人，我记得才卖了几毛钱，现在相同的东西要买到3000元一个。外婆家的一个佛像碎在地上，里面掉出了金的锁心和项链，后来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年苏联人很多，他们住在东湖宾馆，有几位我经常看到他们光顾华亭路。他们是来支援中国搞科研的。

　　后来，旧货摊就拆除了，人去楼空，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玩了。

　　华亭路“沉睡”了几十年，当我们上山下乡回来时，这条不起眼的小马路上已经有人摆起了小摊位。1984年9月，上海第一个个体服装市场在华亭路诞生，从此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靠华亭路路口的是二栋很气派的洋房，外墙灰褐色，深绿色的外墙上爬山虎点缀其间，椭圆形的窗，很雅致。二楼的露台是圆型的，花园的两旁有宽大、气派的弯型的楼梯通向楼上。对面转弯处，门靠延庆路上是一家上海市肺科医院（上海市职业病医院）延庆路门诊部。解放前原来是一家英籍犹太人住在这里。

　　黑色镂花的栅栏里面是美丽的花园，种着法国南部的各种玫瑰。我小时候经过那里，总要停来看看里面美丽的玫瑰，很想采几朵放在家里，可是手够不着。但是心不甘，为了能采到花，一次和邻居悄悄地溜进去，门卫看得很紧，不能直接到花园里去，只好装着看病的人；走到二楼宽大的走廊上，再看看门卫是否站在外面。不在，我们赶紧溜进花园，采了几朵玫瑰花，当然是有代价的，手上可能要被刺扎几下。

　　把采了的花放在一个布口袋里，赶紧回家。妈妈用针给我挑手上的刺，一边挑，一边责备：采什么花？我认识邻居，以后问他们要几朵就可以了。妈妈虽然这样说，可是我从来也没有看到她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