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轻朋友谈及在美国和在中国做码农的区别,用了一个词儿:热爱。说发现彼岸同事真是热爱这份工作,一写码就眉飞色舞,写到漂亮处,倒个咖啡都美得要跳着舞去,聊天儿三句话不离本行,晚饭后散个步忍不住溜回公司继续写码;在中国呢,点灯熬油白加黑地被动加班,把自己变成一个机械的程序,自我感觉和农民工无异,聚在一起聊的是哪个公司待遇好,什么时候发加班费,怎么能跳槽到收入更高的地方……
他分析,因为好找工作,很多人不得已选择了计算机专业,所以缺乏热爱,自然不能像对恋人一样对待工作。
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岂止是IT,很多行业流行干一行怨一行的“职业病”。职业只是赚钱手段,不得已而为之。缺乏热情和兴趣,自然很难把工作做到极致,做出美感,做出生命的意义。
西行入川,一路读的是《温家宝地质笔记》,很有些震撼。笔记中的这个青年地质工作者,对职业的热爱到了虔诚的地步。1968年从北京地质学院研究生毕业,穿着爷爷留下的满是补丁的老棉袄,他钻进苦寒的祁连山地区做地质调查,一呆就是十几年。那是“文革”最为疯狂的年代,笔记中却几乎没有提及,满纸的勘探、绘图、找矿、读书,真有些洞中一日世上千年的老僧入定感,把艰辛、单调、寂寞改写成淡定、浪漫、励志。这个大学里得过严重肺结核的青年,顶着难以忍受的高山反应,“常跑远路,几乎每天都要上到4500米以上,经常到4700、4800米”;祁连山河水“透骨的凉!手在砂盘中浸泡,开始发白”,满是裂口的手缠满胶布,“好像戴了一副白手套”;独自在远山旷野骑着骆驼或牦牛走上一天,唱起歌儿来满山满谷的回声。他很文艺腔地描述,“我喜爱野外生活,朱龙关河还覆盖着冰雪,两旁的山巍巍峨峨,山上白雪皑皑。四周是那样静寂,除了哗哗的水响,万籁无声”,甚至立志“一生将以高山为伴”。
笔记里有句话,分量很重。“在野外考察中,我从未定过一个遥测点,因为我的良知不允许我那样去做。我决不能偷懒,否则我将痛苦不可释”——遥测,是通过远眺看到岩石、地层、构造,而实地观察,非得爬上高峰,钻进深谷。在野外独自工作,无人监督,这样的“认死理”,不仅仅是慎独,而且是一种属于一代青年知识分子的精神气质。支撑这一切的,是一份朴素而神圣的职业期许:为国家找矿,改善老百姓的生活。
45本笔迹工整、绘图明晰的地质笔记,让人明白这位老人为什么愿意将“仰望星空,脚踏实地”赠予青年。他自己年轻时就是在星空下刻划着对大地的记载呢!老同事谓其“能忍”,其实这“忍”,就和星星们的激励有关。
哎,职业的泥泞确实恼人,但有空还得一眼天空,哪怕你看不到在远山才能一览无余的星河,但一颗两颗三颗的星星点点,或也能滴沥出些许信念,让你也有心相哼着小曲儿干活儿,也宁愿戴着伤痕累累的“白手套”,拒绝去定不靠谱的“遥测点”。
好吧,不说远在天边的星星们。就算这是鸡汤,时时煲上一碗啜着,也有利身心健康啊!毕竟,天天要做天天抱怨,也伤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