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是个急性子,总是风风火火,毛毛糙糙的。遇到什么问题,总希望快点解决,而且最好一劳永逸地解决。读一本书,就只想快点读完,每读几页,都要往后翻翻,看还剩下多少。生病了吃药,吃一两回,病若还未好,就开始烦躁。谈一次恋爱就觉得该结婚,恨不得一夜白头,好白头偕老。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已感染上这个社会最严重的一种病,浮躁和急功近利。凡事只想成功,而且最好马上成功。
我虽然心太急,好在从未被纵容。记得小时候,有一回父母带了很多树苗回乡下种,其中有令我备感兴趣的桔树、桃树和桂花树。桔子和桃子都很好吃,桂花虽然不能直接吃,但那么香,闻闻也不错。我于是天天围着它们打转,总希望一不小心就发现它们开花了,它们结果了。外公笑话我,说桔树桃树三年始结果,桂树开花要更久,大约得十年。我很失望,问外公什么果树是一年就结果的,外公笑我馋,说街市的水果档。我别无选择,只得耐心起来。可我的桔树和桃树三年后依旧还是半大的树苗样子,没有结果。至于桂树,简直和三年前刚栽时一般,依旧那么小小的。又等了一两年,它们还是没有结果。我终于开始疑心是苗不好,或者地不对,否则怎么别人家种三年就有收成,我家偏没有。
直到有一年,那大概已是七八年以后,外婆突然拿出几颗桔子递给我,说是自家树上结的。我惊讶之余,又很兴奋。我家乡下的老屋没有住人,果树自种上之日起,就没有被照管过,周围杂草丛生,齐半人高。桃树还染了虫,枯死了。外公外婆搬来后,才开始打理。原来桔树桃树不是种上三年就能结果,而要被照顾三年,才会结果。而我的桂树,是在快二十年后,才终于披上了沁黄浓香的小花。
我后来遇到的很多事情,都跟我家的树苗一般,不管我心多急,就是不开花结果。我终于明白,它们有一些,会像我的桃树一样死去,有一些,会如我的桔树桂树一般,耐着性子,潜下心来,慢慢耕耘,总有一天,或许在人最不期待的时候,就绚烂地开起花、结起果来。
原因之一,固然是急也没用,但更重要的一点,其实是现在就很好,现在就可以完满,无需心心念念想着别处。最近一两年常常被人夸奖有毅力。决定跑步了,就每天去跑,风雨无阻。读书就一本接一本读,一两年加起来,好像数量也挺可观的。
很多我以前觉得很难的事情,现在发现都挺轻松的,也不觉得需要多少毅力或者自制力。如果说,我真有值得一提的心得或诀窍,那就只有一点:我不再问未来我能成就什么,只问今天我能做到什么。
心理学上说,心思老念着过去的人,容易抑郁;念着未来的人,容易焦虑。只有认真活在当下,才是真正的快乐之源。我现在有些得意自己的快乐指数节节上升。其实说起来,我的问题并没有比以前减少,反而是更多了。只不过我发现,人生所遇到的大多问题,其实是解决不了的,也无需去解决,学会与它们共存,依旧做自在的自己,做有方向的自己,就已非常完满。
人生是一场马拉松,好比两个人相爱结婚,只是电影的结尾,而生活从这里才开始。
岁月将是最铁血的裁判。不管你怎么保养,它都终将摧毁我们每个人的肉体。唯有灵魂可以有机会,愈历经磨练,愈澄明透亮。不过,这是一个非常金贵娇嫩的东西,需要经年的悉心培育,因为一不小心,它将比我们的肉体更早老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