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红楼梦》是参天大树,红学或可说是大树周围的公园,如今这座公园又出现了一株大树《白先勇细说红楼梦》。《红楼梦》是“天下第一书”,那么白先勇也可说是评红第一人。
白先勇的身世、经历、气质,决定了他读《红楼梦》、评《红楼梦》不同凡响;白先勇是名门之后,出生于桂林,战乱中迁居陪都重庆,因病独居;抗战胜利后随父母先后住在南京和上海;在上海白先勇度过两年时光,这是对他一生影响最大的城市,无论是所住的法租界毕勋路(今汾阳路)白公馆、百乐门舞厅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还是十里洋场的其他所在,但影响最大的是欣赏梅兰芳俞振飞联袂主演的崑剧《牡丹亭》,以及初读《红楼梦》;此后再迁居香港、台北和美国加州。有这种经历的人不少,但是有这种忧郁孤独的气质与文学才能的,白先勇出类拔萃。他与同性情人、科学家王国祥38年的生死之交,在散文《树犹如此》写来让人动容。
读红是白先勇一生做的几件大事之一。
一个人一生做一件大事已经不易,做几件大事更难,而白先勇做到了。在台大读书时创办《联合文学》,开风气之先,此其一;小说创作蔚然大家,尤以《孽子》名动天下,此其二;呕心沥血写作《父亲与民国》,为一代名将白崇禧立传,为史学界称道,此其三;推广昆剧,让两岸青年一代认识欣赏中华文化之美,此其四。第五件,就是多年在美国的大学分别以中文、英文为学生讲授《红楼梦》,退休后又在母校台大讲授《红楼梦》,于是有了这本《白先勇细说红楼梦》。
全书分为上下两册,除了绪论,以《红楼梦》(程乙本)一百二十回的顺序,解读曹雪芹这一巨著。白先勇从小说家的角度解读《红楼梦》,又常常参照比较西方的文学和理论。白先勇不赞成张爱玲排斥程、高对《红楼梦》后40回的整理,认为后40回本来就是曹雪芹的创作。
白先勇如此评价:“《红楼梦》是中国文学最伟大的小说,如果说文学是一个民族心灵最深刻的投射,那么《红楼梦》在我们民族心灵构成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十九世纪以前,放眼世界各国的小说,似乎没有一本能够超越《红楼梦》,即使在二十一世纪,在我的阅读范围内,要我选择五本数据最杰出的小说,我一定会包括《红楼梦》,可能还列在最前面。”
白先勇评价作者:“曹雪芹是不世出的天才,他成长在十八世纪的乾隆时代,那正是中国文化由盛入衰的关键时期,曹雪芹继承了中国诗词曲赋、小说戏剧的大传统,但他在《红楼梦》中却能样样推陈出新,以他艺术家的极度敏感,谱下大时代的兴衰、大传统的式微、人世无可挽转的枯荣无常、人生命运无法料测的变幻起伏,一阕史诗式、千古绝唱的挽歌。”
读《白先勇细说红楼梦》的快感,正如写代序的叶嘉莹教授指出的:“我在读白氏此书时,乃常常能除了享受之外还有一种好奇的心理,即使对红书之故事早已为我所熟知者,也还亟亟然想看一看白氏对之是如何评说的。因此在阅读时,乃得了一种双重之乐趣。”这也是我在读此书时的感受,相信读过《红楼梦》的朋友,如果读《白先勇细说红楼梦》,都会有这种乐趣,这是读其他红学著作时未曾有过的体验。
再引一段白先勇评红的话:”第一百二十回宝玉出家,那几个片段是中国文学中的一座巍峨高峰。宝玉光头赤足,身披大红斗篷,在雪地里向父亲贾政辞别,合十四拜,然后一道一僧飘然而去,一声禅唱,归彼大荒,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其意境之高,其意象之美,是中国抒情文学的极致。我们似乎听到禅唱声充满整个宇宙,天地为之低昂。”读到此确有豁然开朗之感。
还是如叶嘉莹所说:“红书与白书之结合,实可称为作者与读者之一大奇遇。”
(《白先勇细说红楼梦》有台北时报出版和广西师大出版社两个版本,都是上下两册;前者是繁体字版,分精装平装两种,实际售价分别是新台币900元与1200元,后者是简体字版,售价人民币168元。不过一餐饭所费,却可以陪伴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