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我出生多久的情景。印象里,有那么些个晚上,床的最里边。身下的被子很高很高,身上的被子同样很高很高。我就夹在其中,脸朝外,眼睁着望电视里的光华交汇。自然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只知每晚,面朝这样一个方形的大东西,里面有许许多多蹦跳、交谈、哭笑的人,有漂亮的颜色。晃动,消失和呈现,总是幻的,抓不到。
很多年后,我的猫爬到电视顶端,低下头将目光认认真真拐进正播放《动物世界》的大屏幕。有鸟在枝头叽叽喳喳,猫伸出爪子敏捷地抓。一次次触碰这平滑无物的表面,一次次不放弃。唯恐电视机被抓坏,家人赶下了它。在地面,它抬头,仍千万般不解地盯着。
节目结束,换成演唱会,猫昏沉睡去。
抓不到的。那时的我或许也曾想过去抓住些什么,而他们告诉我不要抓。抓得到的,是眼前来来回回的爷爷和奶奶。来来回回。爷爷到这头拿报纸,到那头看电视。奶奶到这头倒开水,到那头铺床。爷爷到那头洗脸,到这头翻日历。奶奶到那头检查煤气,到这头问爷爷:
“灯你关吧?”
“好,待会儿就来关。”
当然,这一幕是叠加着后来细碎的构想。在当时,那一晚一晚,记忆浮出的仅仅是那活泼的电视,那两个穿来掠去的身影,那个被层层包裹的自己。
像猫那样,昏沉睡去。下面的被子,上面的被子。不会只言片语,而画面往往能够更持久地储存于大脑。就记得,上下的被子犹如大贝壳,一次次柔软地,给我一个珍珠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