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字浸透了空气。英格玛·伯格曼,这只在冥想的天空中自由飞翔的海燕,如今倘佯在电影的殿堂里了。在奥维德的《变形记》中,奥尔甫斯用他的音乐创造出一座森林。瑞典电影大师伯格曼的电影似乎也具有这样的魔力,他容纳着诗意的体验和感受,让丑陋、污秽和噪音都在巧手的净化之下,突然静默下来。
充满隐喻的《野草莓》是伯格曼当之无愧的代表作。对于伯格曼自己来说,这也是一部对他具有特殊意义的影片。1983年,他宣布退出影坛,不再拍摄电影之后,有一天下午,他和好友拉斯·柏格斯特洛姆一起在费罗岛他的私人电影院里观看这部旧作。伯格曼惊讶于主演维克托·斯约斯特罗姆的脸颊、眼睛、嘴唇、严峻无情的前额,盖著稀少发丝的脆弱颈项,还有眼眶的刻痕和迟疑的声音。他被这一切深深地打动了,甚至感到一种极少有过的震撼,因为,这与其说是部虚构的作品,不如说它是伯格曼关于童年的自传。在拍摄这部影片之前,他和他的家庭之间发生了一点纠纷,与第三任妻子的离异,与父母的激烈争吵,父母之间的怨恨使家庭的关系变得异常敏感和微妙,而这部影片就像是对这一系列事件的一次总结。
伯格曼试图用一部追忆童年的影片来表达他此时矛盾痛苦的心情。伊萨克就像是他的变体,一个衰老了的伯格曼面对死亡时的内心恐惧,对未曾珍惜的爱情的遥想多少显得有些伤感。尽管在拍摄过程中,伯格曼对扮演伊萨克的斯约斯特罗姆颇有微词,因为那位卓越的电影导演、天才的演员也是一位难伺候的主(对伯格曼影响最大的一部影片——《灵幻马车》——就是出于这位导演之手),用伯格曼的话说就是“很神经质”,但当他再次观看这部影片时,伯格曼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他的加盟,影片将蒙受多么大的损失。
“现在开始下雨了,下得不很猛,而是恬静均匀。”这是剧本末尾时的一段话,在我看来,它可以用来描述整部影片的独特氛围,《追忆逝水年华》般温暖、细腻、恬静,充满了诗意和梦幻般的笔触。正如“野草莓”这个标题所喻示的,你可以想见那撒满余辉的草地上,野草莓的宁静和芬芳。他有能力把细雨、风景、暴风和呼喊都想像成诗歌。依靠着一棵树、一座桥、一段风景作为他的护身符。说伯格曼是一位电影魔术师一点都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