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之交收完了庄稼,晒场上除了夏天留下的麦秸垛,又多了用玉谷秆子垒起的垛子。太阳落山时,站在老槐树下望去,暮霭中的垛子宛如丰满圆润的乳房,在静候着欢叫而来的娃子们!
村口的晒场是我们的乐园,场上的垛子是我们的伙伴。即使我们翻脸打架,也会在垛子间相好如初。有次,我们光着膀子在山脚拐弯处的水渠里用石块和柳条拦了二道坝子摸鱼,当清晰地看见黑黢黢的鲶鱼已被拦在了坝内时,村西的柱子一伙突然跑来抢鱼。他们出手不凡,一下水就摸到了胡须细长身子肥硕的鲶鱼。可我们东摸西堵却一无所获。气愤中我们边撩水谩骂,边扒开坝子放鱼。对方也不示弱,他们的还击更激发了我们的斗志,彼此拳脚相加扭打一团。要不是过路的大叔拉开我们,后果不堪设想。傍晚,我们各占麦垛,就像两军的战前对峙,直到月上山头各自回家也未握手言和。然而,毕竟是童年玩伴,这样的对峙仅维持了两天。事后我们又欢聚一起模仿《列宁在1918》里的精彩镜头。柱子演瓦西里,我扮演从垛上往下跳着呼喊“瓦西里”的卫队长。等我从垛上跳下斜躺着对跑来的瓦西里断断续续地说:“快去救列宁”后,柱子举“枪”一挥,西边的一伙就朝前方的麦垛“进攻”。之后我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蓬松的垛上大口地吸着清香凉爽的空气,看通红的火烧云和明亮的星星月亮!
冬日里,如期而至的大雪裹住了村子,却裹不住我们雪花般飞扬的心思和脚步。垛子蓄足了太阳的热量,虽然大人们阻止,可我们躲在清香温暖的垛窝里看连环画的出神,或是以垛为“阵地”打雪仗的快乐是大人们无法想象的。不仅如此,垛子还是我们仗义的见证。有天柱子拿来一只包裹,用机警狡黠的目光扫了一眼说是邹老师的东西要藏在垛子里,谁说出去谁就是叛徒“甫志高”,决不轻饶。他说的邹老师教我们语文,脸像“小常宝”,扎两个月牙儿短辫,平时说话细声细气,但读课文却语音清亮。课堂上如有人捣蛋就走到跟前说:“站起来!”随即脸上泛出两朵红晕,一声不吭地瞪着睫毛上翘的大眼睛,直到捣蛋者低了头才让坐下。至于柱子为何要藏邹老师的包裹,我们深感神秘,可又惧于他“打架王”的威名也不敢细问,只管严严实实地藏到垛顶。终于有天柱子说邹老师要去别处了,我们才取下包裹交给邹老师。当她打开包裹抚摸着发黄的书本时,我们都屏住了呼吸,好像面对的是姐姐要远嫁似的相对无语。多年后,柱子说那年有人以她私藏“反动书本”为由暗地陷害,还指使柱子他爹去搜查。幸亏柱子知情后立马和我们藏匿了包裹。
如今的村子已无垛子的踪影,曾经的风景只在记忆中,如同一颗饱满的麦子,一到季节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