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法国人天生就是诗人

　　辛格父子离开后，临时“交谈小组”也随之解散，大家再次融入现场的人流中，寻找新的朋友和新的话题。皮埃尔又有了与姗德拉独处的机会。

　　“这味道真好闻。那是什么？又是中国独特的古老工艺吗？”皮埃尔悄悄翕动鼻翼，低头在姗德拉耳边笑嘻嘻，吹得她耳朵痒痒的。

　　“哦，不。”姗德拉笑笑，指指自己胸前别在盘扣上的两朵白兰花：“是大自然。”

　　江南冗长的夏天，满街都是栀子花和茉莉花的清香。这种最常见的时令小物，别有一番江南风情。花几块钱买一朵来别在衣襟上，既美丽又芬芳，更不需要担心出汗而产生不愉快的味道影响氛围。既然毛姆描写的那个时代社交场上的贵妇，若是穿一套绿色，必会手持一枝水仙花来配，那么，她用栀子花来配旗袍也是很应景的品位了。

　　“啊，大自然的芬芳！太漂亮了！太神奇了！您是大自然的精灵吗？”皮埃尔从不轻易说“你真漂亮”这种空洞而流于庸俗的恭维话，出于外交官的修养和基本功，他总是能够轻易找出一大堆讨好又得体的赞美词来：“您的耳环真闪耀”“这条项链很别致”“您看起来十分优雅”“今天的裙子很衬您的气质”……，等等等等，词汇丰富，信手拈来。

　　姗德拉身上的每一个小细节，每一点小心思，他全都能一一发现，并用最佳辞藻表达出来，令这些原本并不如何出色的小细节大放异彩。

　　姗德拉每每笑得合不拢嘴，又警惕地说：“我不相信您，您总是说太多话来赞美别人。”

　　“哦不，其实您错了。我记得诺贝尔奖获得者英国作家William Golding（威廉·戈尔丁，198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曾说过这样一段精彩的话：‘我觉得女人自称和男人平等真是太傻了，因为一直以来，女人永远都比男人优秀。无论你给一个女人什么，你都会得到更多回报。你给她一个孩子，她给你一个家；你给她一堆食材，她给你一顿美餐；你给她一个微笑，她会给你整颗心。她会使你给她的东西放大和倍增，所以，如果你给她任何废话，那么请准备好收获成吨的垃圾！’这至少说明两个问题：第一，女人的确非常优秀；第二，男人不应该说废话。我只是实话实说。”

　　的确，皮埃尔从不说任何废话，或者说任何废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成了诗一样动听的艺术。当然，他给的赞美没有虚设，收获了姗德拉的回报，每次见他，她都处心积虑地把自己打扮漂亮，潜意识地按他的口味，好在这并不难，因为这风格也是她喜欢并擅长的。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一位略为矮胖的中年男士端着一杯酒过来。

　　“你好，维克多！”皮埃尔热情地与好友握手，然后第一时间转向女士：“请允许我介绍我的朋友维克多，法国领事馆的文化领事。今天的酒会就是他邀请我们来参加的。”皮埃尔重新转向那位男士说道：“维克多，这位是姗德拉女士。我的朋友。”

　　姗德拉立即满面春风地伸出手来：“维克多先生，欢迎来到上海。希望您喜欢上海。”

　　“哦，当然！”维克多夸张地说：“我非常喜欢上海，因为它跟巴黎很像。我们的总统先生也这样说：都说上海是‘东方的巴黎’，也许再过些年，人们就会说巴黎是‘西方的上海’了。相比之下，巴黎更像是一枚焦糖布丁，从里到外都透着甜蜜，舒适慵懒，适合生活；而上海这座城市，令人颇有回味，就像‘白象’黑巧克力，第一口尝着觉得苦，然后就慢慢品出甜。真是太神奇了！”他又转向老朋友：“看来你说得没错。姗德拉小姐的确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士。瞧这条裙子，真是太特别太漂亮了！我敢说，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中国女士！”

　　他们都一起笑了起来。姗德拉边笑边说：“我常常怀疑皮埃尔先生角色错位了。他更应该是一个诗人。因为每一次见面，他都不吝赞美之词，并且这些词汇永不重复，充满了多重性与变化感，充分显示了一个诗人才有的对美的发掘和提炼能力。现在看来，所有的法国绅士都一样，他们天生就是诗人。”

　　“No！”皮埃尔佯装委屈，大呼冤枉，“我们从不言过其实，我只是说明事实！”

　　“他说得对！”维克多立即附和：“我们只对美好的人或事物才歌颂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