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在春天里,“柳园” 是你喜欢用的一个笔名。春意盎然,无限生机,恰如你的人。谁承想,去年最寒冷的冬天里,你倏地走了。
相识几十年,是可以称作老朋友了,然而你始终是我的老师,是我敬重的兄长。比如写作这件事,我虽也一向喜欢,但也仅限于自娱自乐,从来也没想到过投稿去,直到遇见你。永远记得,当你知道我的处女作发表后被小说月报转载了,你欣喜的神情仿佛是自己中了大奖。你说,我让你投稿没错吧?写吧,多写点,以后出集子,我给你写序。就在你的鼓励下,自我感觉不太好的我,仿佛一下子有了正式开始写作的底气。也真的,就这样写吧写吧,一直写到现在。
“学问、才情、风骨、贡献”,是人们用在你身上最多的字眼。你走后,你的亲人,长幼朋辈后学,还有你一大批的读者,都有真实难捱的心痛。我也有生活突然失重的茫然,因为我已习惯了你对我的教导和关心,习惯了你总把好书好文介绍给我,也习惯了读书写作中每遇问题,总要向你求助讨个答案才会心定的感觉。
2002年,你说准备出一本评论随笔集,请了舒芜先生写序,文后的跋你想请我帮忙写。这吓我一跳,我说不行的,我哪有资格写!你总不能让一个无名小卒瞎写吧?但是你又说服我,你说不用那么紧张呀,以你对我的了解,谈点印象,讲点真话就行了。我最后只得遵命,在跋中写了读你书后的印象。
我写道,“他的写作态度,让我想起法国画家米勒的《拾穗者》,画面中的农人,脚踏广袤的土地,目光如炬,别人粗疏遗漏的,忽略无视的,他都能从旮旯处,捡拾起来,放入自己的衣兜,打磨成惠人惠己的营养”、 “他的文风朴实淡雅,随意平和,没有炫目的华丽,没有声嘶力竭的姿态,但他文章的内核,却是坚实的,耐人咀嚼的。这种坚实,是由学识的密集,思想的独到,这二者相互交织成的,又由他个人的情趣将他们调和成了一体”、“ 他的博学并不只限于书本上的学问,还包括社会的、历史的、人生的学问。没有任何学校能培养这种博学,它只能是长期脚踏实地,认真积累的结果”……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感受。因为他所有的文章,我几乎都认真读过。
现在我想说的是,你还是个天真的人。你说经常下班到家先睡上几小时,然后等家人入睡,夜深人静时再起来读书写作,直至天明。你说起这些时,口气里竟有一种发明了好办法,捡到了时间似的得意。
前年冬天你咳嗽得厉害不见好,因为刚体检不久没发现大问题,也就当常见病待之,哪承想几个月后再做检查,已全变了。你在电话里似乎是带着一种歉意,对我说了不好的结果。因为之前,我曾提醒过,你还是不可大意的,得重新去做个检查才放心。
固然你对学问的探究,有着巨大的热情和耐心,但从年轻到老,几十年青灯黄卷焚膏继晷的工作状态,必定是损耗了你的健康。就像一支蜡烛,旺盛的火力,过度燃烧了自己。现在有多少人为你痛惜!如果老天再假以时日,哪怕再活上十年,你该还会出多少成果呀!
可是,现在我再想想,如果一个人在有限的生命时光中,做了一般人几辈子才能做到或许也做不到的事,他生命的河流是不是已很长很长?我们每个人都是地球上的旅行者,纪德曾在日记里说, “像尤利西斯那样,做过壮丽旅行的人多么幸福!”那么,我觉得,您也是这样幸福的人。我这样说对不对呢?绪源兄!
十日谈
他们未曾远去
责编:刘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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