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
这是个现时不大用到的字,然而我看到它,总有一点莫名的亲近感觉。
时交谷雨的暮春,站在高邮盂城驿旧址前,一边是飘飘渺渺的马饮塘水,一边是修新如旧的古形建筑,风中带着雨,让人恍如感受着驿传从几千年风雨行程而来。
在中国古代,邮驿也称驿传。有说步传为邮,马传为驿。驿,指供传递公文用的马,亦指供传递公文的人中途休息、换马的驿站。一般认为是从殷商算起,辛亥革命后废驿归邮为止。
高邮是国内唯一因邮建城、因邮而名的城市。秦时筑高台、置邮亭,故名高邮,亦称秦邮,真正的华夏一邮邑,神州无同类。而高邮盂城驿位于高邮南门大街东,是中国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古代驿站,是邮驿“活化石”。
遥想当年,驿道上奔跑着驿马,行色匆匆的驿使入驿站一歇,换了驿马再奔赴驿程。多少旱涝急报、兵马行动、官情密奏靠此投寄传递,万里江山的统治也靠此维系。而后来的驿站还有接待官府宾客和安排官府物资的运输功用,那驿丞带着驿丁日日做着接送、搬运、牵饮之事,多少上任、卸任的官员也在此感受着冷热不同的世情。
漫步盂城驿,几处古迹犹遗,几多心绪飘忽。
一处柳荫禅林,有面阔五间的山门,明间拱形门上嵌有嘉庆年立“柳荫禅林”石额。里面同样面阔五间的大殿。旧建筑经两百多年的岁月沧桑,也曾在那个年月免不了地成了俗世人家的行居,室内垒灶,屋外晾衣。自不管残剩了多少旧迹,在我的意识中,便该有这一座禅林,正合着邮驿所在。驿是动,禅是静,何来之合?其实禅僧皆是舍家而出之人,从外来寺庙,坐禅悟空,自然深感人生如寄。
另一处柳泉草屋,乃蒲松龄其时在高邮的居所。蒲松龄应官友邀来做幕僚,还曾暂代高邮的驿站主管,时间不满一年,写过《高邮驿站》呈文及一些有关高邮的诗。
我喜欢蒲松龄的作品,并以为他的作品为中国短篇小说之极品,至今少有所及。
他的作品中让人难忘的情节:一位书生来到残寺古庙边的破屋旧宅,遇上一位狐女鬼妹,媚娇缠绕,义重情深,更胜却无数俗世尘缘。奇幻之处,更显飘泊如梦、人生如寄之感。
看到盂城驿驻节堂的解说牌:此处是接待官员与文人墨客的地方。古时代人员流动,除了官家公差,便是到处游历的文人墨客了。那时文人墨客多与官家联着,学而优则仕,本是官家的候补,文章诗赋也靠官家流传,再不济的官家也不免附庸风雅。其实,算起来流动得多的还有商人。但古时,士农工商,商贾在平民中属最低一层,那时是住不进这驿站的。明朝有驸马借驿站之力来贩运私货,被皇帝重罚了。而现今再兴这样的驿站,怕是入住最多的除官便商了,商品时代嘛,与官联系得最紧的自然是商了。
在邮驿博物馆壁上看到明代的邮驿图,下南京上北京,两京之间标着一处处驿站。南京起止的龙江驿,正是我现今居住的龙江小区。
我的人生多次迁徙,有过“扎根”,有过“借调”,就是到了南京,也搬过几处住房,每一地待几个月或几年,当时何尝不作常年住家之想,然而回头看去,只是处处暂时的人生驿站,总也有人生如寄之感。而今在龙江已有十多年,算是稳定久了,偶尔站高楼看出去,浮思连翩,白云苍狗,却依然有天地苍茫之感。
人生如是,心寄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