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瓦底江。破晓时分。停在曼德勒码头的游轮拉响了汽笛,缓缓驶向“万塔之城”蒲甘。曙色初动,晨光曦微,站在甲板上的游人兴奋地迎着江风,伴随着隆隆马达声,江面卷起两道长长的浪花,船尾一面缅甸国旗猎猎作响,太阳就快出来了……
行进在伊洛瓦底江
起先天边弥漫着一层飘渺白雾,再远处是一片粉红云霞,红霞的范围越来越大,晨曦从青白转为深蓝及至发紫。一颗淡红小球在地平线上顶着蓝紫色艰难地上升,球体逐渐变大,一刹那,红日挣脱了出来,满江金波,观望日出的游客,欢呼起来。
天光大亮,疲惫的游人大都折进船舱睡起了回笼觉,一对来自德国的老夫妇还坐在甲板藤椅上,意犹未尽。河道宽广,两岸平坦,不时见到一座座整洁的白塔,散落的村庄连同岸边茂盛的丛林随着平缓的江面迤逦展开。
正午时分,灼热的阳光晒得游轮发烫。那些补过晨觉的客人们又三三两两回到甲板,行进在伊洛瓦底江的客船又恢复了清晨的活力。
追随作家毛姆的足迹
1922年的某一天,短篇作家、英国人毛姆也坐着游船航行在伊洛瓦底江。那一年,毛姆在缅甸旅行,从仰光坐船经由蒲甘,再骑上骡子,深入缅甸东北部掸邦偏远的景栋,然后一路跋涉到泰国、柬埔寨、越南……七年后,毛姆写成游记《客厅里的绅士》。毛姆视旅行为解脱、一种提神:“我时常腻烦自己,觉得借助旅行可以丰富自我,让自己略有改观。我旅行一趟,回来的时候不会依然故我。”他分析旅行的愿望与旅行者的特性:“启程旅行,必须留下的一人就是他自己。”其实毛姆隐藏了一个事实,作为同性恋的他,当年还带着一个比他小十八岁的伴侣。
旅行者在书中通常会把自己写成独行侠,我如实交代,和我这次在缅甸同行的,还有我的妻子与岳父母。我们一行四人,是这条船上仅有的中国游客。我们部分追随了九十多年前毛姆在缅甸的足迹,不同的是,他是逆流而上,我们是顺流而下。
东南亚三大奇迹之一
午后时分,抵达蒲甘。穿越老城,目力所及,黄土路边散落的全是裸砖佛塔。天空过于湛蓝,那些土红色的佛塔被阳光衬得残旧却又庄严。几乎每一座佛塔内都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壁画、佛像、浮雕,尽管大多斑驳残破,但规模与华丽并不亚于敦煌。蒲甘犹如一座巨大的露天博物馆,像是罗马。惟有佛塔的留存,显示蒲甘曾是一个人口稠密的繁荣都城,而今它只是一处落伍的村落。作为历史保护遗迹,旧城的居民被强制迁往西南方向的新蒲甘。
时在1044年,阿奴律陀开创蒲甘王朝,他把小乘佛教传入蒲甘王国,并立为国教。自公元11世纪到13世纪,蒲甘先后建造佛塔万余座。1287年,忽必烈屠戮蒲甘,后者沦为属国,渐趋没落。数百年来,虽历经战火兵灾和1975年的大地震,蒲甘目前仍存有佛塔千余座。蒲甘的宗教建筑光华使其成为同柬埔寨的吴哥窟、印尼的婆罗浮屠齐名的东南亚三大奇迹之一,引无数游客前来朝拜。
风格奇异的佛塔寺庙
蒲甘不大,在酒店租一辆电单车游荡古城堪称绝佳。惟一要注意的是,通往佛塔的土路,黄土飞扬,必须得戴一个PM2.5口罩。
在蒲甘勾留的两日,大多著名佛塔寺院都被我们踏足。阿南达寺、达宾纽寺、葛道帕林寺、达玛扬基塔、苏拉玛尼塔……这些佛塔和寺庙,含混着奇异的设计风格。它们不似传统的东南亚建筑,柱石有希腊科林斯柱式的悠扬古风;拱廊有天主教堂的高挑深远;门洞雕花又有一种巴洛克式的华丽铺张。间或还有一座印度教风格的寺庙,入口有毗湿奴像,周边雕刻着湿婆和梵天。天光暗淡后的佛塔与寺院,透着忧郁阴森,你得打着手电筒才能看到那些藏在暗无天日数百年里的壁画,不时有蝙蝠从门洞掠过,令人胆战心惊。塔内的佛像坐而冥想,莲花台上的金叶早已剥落,守门怪狮在基座上腐朽……
360度鸟瞰蒲甘
我们又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如山羊般爬上瑞山陀塔的断壁残垣。这是蒲甘少数几座允许攀爬的巨型佛塔,塔分三层,每一层都可360度鸟瞰蒲甘平原。
天色漆黑,佛塔的轮廓还没显现,倒是星星点点的手机电筒亮光在陡峭的扶梯间闪烁游移,提醒着这里已经渐渐聚拢了等待日出的攀爬者。站在塔顶眺望,一弯新月还高挂半空,远方的寺庙灯火犹未熄灭。
见朝阳,远处的灯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晨光中大地柔和如古旧绸衣般轻薄,晨雾丝带般缠绕在佛塔间,整个蒲甘平原尽收眼底,牛车奔走在尘烟泛起的土路上,周围是郁郁葱葱的菩提树、金合欢,无数热气球载着游客从地面缓缓升腾起来,呼应着这壮观一幕。
蒲甘有一种莫测高深的美,恍若止水。当年毛姆在描述蒲甘佛塔的时候,也收起了他的刻薄俏皮,写道:每一角的小塔彼此呼应,仿佛在致力攀登精神的奇妙巅峰,它此时又有一种恢弘,立于其中的孤独有威严之势。它矗立这么多个世纪,默然俯瞰着伊洛瓦底江的明媚弯流,令人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