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驶过早池村后,我的心渐渐地绷紧了。再有5公里,就到看花宫了。三年前,父亲去世之后,我就萌发了去看花宫看看的念头。去年,母亲病重之后,这一念头渐渐转为阵阵的催促。那里,曾经是他们俩投身抗战的摇篮。金秋,随朋友到西安游览,借道而去,正巧遂了我这个念想。
看花宫又名探花谷,位于陕西旬邑渭北高原,这里曾是陕北公学所在地。据传,贵妃杨玉环曾到此赏花,因此改名为看花宫。
我的父亲是在1938年8月来到看花宫的。那时,他在香港中央信托局工作。他抛弃优越的生活,只身辗转长沙、西安,最后来到了看花宫的陕公分校。母亲则在高唱“自由平等,为我力争”的开封女中读书。也是那年,她与30多名女生在地下党员的带领下先后到了陕北。无论是只身还是结伴而来,看花宫最终成为他们这批年轻人播种理想的热土。
父亲在看花宫的时间很短,但是,那里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两个月后,他就入了党;又过了几个月,他就随徐向前师长奔赴山东抗日根据地。
妈妈在看花宫的时间也不长,几个月之后,她就到了山西八路军总部。但是,看花宫始终是她魂牵梦绕的地方。去年,在重病中,她比以往更多地讲起了看花宫的故事,尤其是在那里结识的战友,谁还活着,谁已去世。言谈之中,流露出无尽的怀念和伤感。
掐指算算,父母离别看花宫已经70多年了。似乎正是怀揣着父母的浓浓思念,我们踏上了这片令人神往的黄土高坡。
到了看花宫,已是近午。走进了村子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座老宅院,青砖门套,一侧的土墙上挂着块红牌,上面写着:“陕北公学校部旧址”。进了院内,就是陕北公学的办公区。在正房的墙上挂着一块红色的牌子,上面写着:李维汉同志旧居。1937年7月底,中共中央决定创办陕北公学。1938年8月,中共中央决定在关中看花宫开办陕北公学分校,并任李维汉为分校校长。陕北公学在看花宫及周围的村庄办学一年,毕业学员两期3000多名,分赴各敌后抗日根据地,为民族解放事业培养了一批骨干力量。
在这里,父母曾经讲述的回忆,一段一段又回响在我的耳边:
“到了陕公,我捐出了积攒的600大洋,那身西装也捐给了演出队。”“在陕公,背包当凳子,膝盖当课桌,即使冰天雪地也在露天上课。”“吃的是小米、土豆、萝卜、白菜,7、8个人共睡一个炕。”“我们女生住在沟底,男生住在坡上。”“我个头高,在陕公就参加了篮球赛!”……
看着那些残破的窑洞,回想着父母零星的记忆,看花宫曾经拥有的火红的岁月又浮现在眼前。“花落春仍在,天时尚艳阳”。的确,看花宫的唐牡丹早已凋零,但是,陕北公学曾经绽放的万紫千红,却一直传诵至今。
看花宫是这样的地方,哪怕就是短暂的相遇,也让你难以忘怀。回西安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使得父母那代人放弃优越的生活,不畏艰辛,跋山涉水来到了看花宫?我以为,最为重要的就是理想。不当亡国奴,追求民族解放,正是父母那代人的共同理想。共同的理想才能凝聚成巨大的力量,如果这个理想还是崇高的,那么就一定会拥有美好的明天!今天,在安逸的生活之中,我们是否依旧还拥有火一样的共同理想?
回到上海,我到医院向妈妈讲述了在看花宫的所见所闻。妈妈听了之后,高兴地唱起了陕公校歌,虽然气息有些不稳,但歌声依然是那么激越和动人,在这一刻,我突然感到,在天堂里的父亲也一定在那里和声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