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意大利读研,平时有一份兼职,在一家语言培训学校教授意大利语,学生是在意大利打工的中国人。
对于他的学生,我一直比较好奇。这些年,我们可以随意说出自己身边一连串出国留学的人,却没听说有谁出国打工的。这些人在海外是一种怎样的生存状况,这是我想了解的。与儿子通电话时,我常会问起他的学生情况,可他总是语焉不详。
最近去意大利探亲旅游,在儿子那里小住了几天,我向儿子提出去听一次他的课,顺便与他的学生聊聊。儿子在得到校长的同意后,带我去了学校,这使我与那些在意大利打工的中国人有了一次“零距离”接触。
上课时间是晚上九点至十一点,吃过晚饭,我们便早早赶到学校,有四个学生已经来了。儿子向我介绍了他的学生后忙他的去了,我便与其中一位姓朱的小伙子聊了起来。
他告诉我,他老家在安徽黄山,一年前来到意大利。身边三个同学,一个是表兄,两个是同乡,都在同一家作坊式服装厂打工。计件制,包吃包住,平时干累了睡觉,睡醒了干活,没有任何社交娱乐活动,生活圈子就全厂十几个人。因为听不懂也不会讲意大利语,除了来读语言,基本不出厂门,所以也没什么消费,钱倒能积攒下来。
考虑到涉及隐私,我没打听他的收入,但他的语气告诉我他对收入还是满意的。他说到老板时没任何的不满,似乎还有些愧疚,说老板比工人更辛苦,老板娘负责他们十几个人的吃喝拉撒,老板负责接单、进料、质检、出货,睡得比他们晚,起得比他们早。意大利人工资水平高,每天工作时间还不能超出八小时,所以厂里人都是老板在家乡弄来的。
有过欧洲自由行经历的人恐怕都有体会,办个签证不胜其烦。在面试官的眼里,你似乎就是想蒙骗过关、滞留不归者。那么这些打工的人又是如何出的国呢?我直接向小朱提出这个问题。
小朱也不避讳地说:“意大利政府每年都有极少的劳工签证,在意大利有生意的中国老板可以申请从国内聘工人。能否拿到名额、能否获批,你懂的,只要花钱。不过这笔钱最终是落在我们头上,我付了12万元才办妥签证。签证时间是一年,要续签的话必须有交金与纳税记录,而这些钱要占到收入的百分之四十左右,所以只能让身份黑掉,等有了钱后,通过大赦恢复身份。”
上课时间到了,我随他一起步入教室,共有二十来个学生,都是年轻人,似乎女的多些。小朱说,在意大利,女的基本做美甲,男的基本做理发和裁缝,大家都想将来有更好发展,所以再忙再累也来学意大利语。
上课了,我们的交谈只能结束,但有个问题我却不得其解。在欧洲闯荡的以沿海的温州人居多,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批来自黄山脚下的人呢?回国后我无意中读到一篇报道,才明白其中缘由。上世纪50年代,黄山歙县的槐塘村荒田较多,吸引了一批苦于无田可种的温州人前来定居。国门打开后,留在温州的亲戚纷纷出国,亲戚拉亲戚,一人带全家,发展到如今槐塘村的一千多人口中有六七百人常年在欧洲打工与经商。这样看来,与我交谈的小朱应该是从槐塘村走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