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到南宁的列车飞驰在秀丽的南国山水中,我和老伴睡在卧铺车厢紧靠盥洗室的铺位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哗哗的水声、清沁的香水味、泡面的调料味、夹杂着剌鼻的香烟味和厕所的异味,不时飘入我们的感官。在人来人往的穿梭中,有两位妇人特别引人注意,一位身材高挑,眉清目秀,又黑又浓的长发束成马尾状飘洒在背后,看上去有60岁模样。但她举止轻盈,动作麻利,显得很年轻。她挽着一位又瘦又矮、驼背弯腰、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帮老太太洗脸刷牙,为老太太泡面夹菜,更多的是扶着老太太上厕所。两位妇人面容挺像,我思量:这位老太太福气真好,女儿带她出来远游,一路上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真的不容易!
车快到南宁时,“马尾女”扶着老太太上厕所,送老太太进去后,自己在外等待。不一会,只听到厕所门“砰”的一声,老太太“啊呀、啊呀”惨叫。我赶紧过去看,只见老太太左手捂着右手手指,不停地叫嚷“疼、疼”。“马尾女”搀扶着她,着急地说:“你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拉开老太太的左手,看到右手无名指肿起,有紫色的血迹,显然是刚才不小心被厕所门轧伤了。
“马尾女”像哄小孩般地说:“勿要怕,勿要怕,马上到南宁了,阿拉到医院去看!”这时过来一位高大魁梧的男士,看了看老太太手上的伤,对“马尾女”说:“出站后,你陪她去医院拍张片子,看看有没有骨折。我拿行李去宾馆。”看来,这位男士是“马尾女”的丈夫。
车到南宁,旅游团入住宾馆,到餐厅吃饭。用餐将毕时,“马尾女”陪老太太来了,满脸欣喜地对她丈夫说:“叫出租车去医院看过了,拍了片子,呒没骨折,医生说不要紧的,开了点药敷敷。用脱二百多块钞票,心里放心了。”高个子男士说:“呒没骨折最好了,你们吃饭吧。”
次日,旅游团游览中越边境的德天跨国大瀑布,十人一组分乘游船在中越界河——归春河上看飞流直下的瀑布,看突兀的群峰在河中的倒影,看两岸不同的景色,我们正好与“马尾女”、老太太、高个男士分在一条船上。闲聊中,我对老太太说:“你老来福,女儿对你真好!”高个男士听了哈哈大笑,说:“你认为她们是母女?”我说:“是啊,火车上大家都说她们是母女!”
高个男士说:“她们不是母女,是姐妹。”
“啊,是姐妹。年纪相差太多了,看不出。”我不好意思地说。
高个男士又问:“你看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我指指老太太说:“当然她是姐姐,那位年轻的是妹妹。”
高个男士摇头说:“错了!年轻的是姐姐,年老的是妹妹!”
我完全不相信,惊讶地说:“这怎么可能呢?”
高个男士说:“她们姐妹相差2岁,妹妹小时候发高热,烧成了智障儿,十几岁时父母去世,她就跟着姐姐过。姐姐和我谈恋爱辰光,就告诉我要带残疾的妹妹一起嫁过来。结婚三十多年了,妹妹一直在我们家。姐姐现在退休了,带妹妹出来旅游,让妹妹也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问:“出来玩,妹妹懂吗?”高个男士说:“懂!懂!带她出来玩,她来得开心!”
我说:“你们家的事像一首歌——‘达坂城的姑娘’。”
高个男士笑着说:“我早就说我们家里像‘达坂城的姑娘’中唱的一样!”说着,他有腔有调地唱了起来:“达坂城的石头硬又平呀,西瓜呀大又甜。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啊,两个眼睛真漂亮。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着你的妹妹,带着你的嫁妆,赶着那马车来……”
年轻的姐姐笑了,老态龙钟的妹妹笑了,一船游客都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