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万伯翱1962年秋,中学毕业后的他为其父万里同志送到河南黄泛区农场劳动锻炼,1972年就读河南大学外语系。曾任中国体育杂志社社长兼总编辑、国家体育总局人力资源开发中心主任等职。现任中国传记文学学会会长、中国网球协会副主席。作品有电视剧《少林将军许世友》、散文集《三十春秋》《四十春秋》《五十春秋》《六十春秋》等。
去年接二连三在中央电视台八频道戏剧台播出戏剧家吴祖光相濡以沫了半个世纪的妻子———评剧皇后新凤霞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录制的《花为媒》。改革开放以后曾在央视春晚上大红大紫过的赵丽蓉,那时不过是20多岁的姑娘,她在《花》剧中饰演一名能言善讲的媒婆,也可以说唱了一辈子新凤霞的“妈”(另一出新凤霞主演的脍炙人口的评剧《刘巧儿》赵又演了“刘妈”),由她所引让新阿姨一口气唱出了12个月的花名也是这出戏中的最经典唱腔而传世下来。评剧皇后新阿姨由于在“文革”中遭到残酷迫害,实际上1966年她才36岁,正值舞台上的黄金时光却被冷酷无情的红卫兵造反派赶下了自己视为生命的舞台。在1976年“四人帮”粉碎前又遭双腿瘫痪的厄运,吴祖光悲愤欲绝地看着爱妻从此绝响舞台。广大“新迷”无不扼腕叹息至极。我每次看到中央台八频道新赵两人的对唱表演都要打个电话给吴祖光、新凤霞的儿子吴欢,谈谈这出保留下来的经典剧目的精彩之处,更加深情回忆他的父母大人。
时间过得真快,吴欢也快到六旬了,短小精悍酷似吴叔的他也不简单,受吴氏书香门第两代人的教育(他爷爷吴瀛是解放前著名故宫护宝专家,诗书画颇有造诣),吴欢聪明伶俐,大有吴家国学世风,琴棋书画样样都拿得起来,已三届选为全国政协委员。去年冬国家大剧院上演由其父编导的话剧《风雪夜归人》,大剧院广告宣传牌上和此剧节目单上均是他学父亲龙飞凤舞字体书写的剧名,很受观众赞赏。
雪后的国家大剧院首次上演此剧竟然达到了除留有部分赠票外,每场都能百分之百卖掉销售票。我看到舞台下面原本为乐队所专用的乐池,后来都打开临时加满了座位,真是近年话剧界可喜可贺之事。我想这出话剧之所以受到首都观众热烈欢迎,一是对戏剧大家吴祖光本人和他经典作品的怀念;二是当今影视话三栖名演员冯远征和余少群等出色的表演;三是吴叔叔1942年在他25岁写成的《风雪夜归人》曾经以电影、电视剧,以及拥有不少观众的大剧种芭蕾剧、评剧、粤剧等改编演出都获得好评如潮。可以说此剧曾红透大江南北,是我国话剧史上又一经典名著,难怪酷爱话剧的开国总理周恩来百忙中竟来回欣赏观看过七次此剧。这是总理一生中看过最多的一出当代话剧。
这出名剧诞生时就曾在国民党陪都重庆轰动一时,但很快就遭到国民党反动派当局禁演。因为此剧就是写旧社会被人最看不起的列入下九流的戏子和妓女恋爱的故事。作者吴叔说:“我要写的是最下贱的人的高贵品质,写生活和生命的意义。”戏剧专家宋宝珍谈起此戏说道:“这是前辈吴老先生至真至纯的情感,和在世事无常的现实中内心对掌握自己命运的渴望;这两点是超越时代的。”我应吴欢专门邀请一起观看此剧,我俩都认为在当今灯红酒绿下,物欲横流中少有作家能静下心来像祖光叔那样认真思考民族的精神和前途,用如此真实细腻的笔法来描绘人们的爱国爱民情操和鲜明人物之性格和生活了。
实际上我所接触到的吴祖光叔叔就是现实生活中一位行侠好义、好打不平,异常勇敢的老一代知识分子。
1988年冬天,我刚从北京武警部队转业到国家体委不久,那天吴叔一个电话让我下班后在办公室等他,说有急事相告。那天降雪,路灯照着飞舞的雪花显得又大又密,办公室门推开,吴叔浑身上下都是雪,他摘下皮帽,解下方格围巾我才认出他熟悉的眉眼来———整个一个“风雪夜来人”了。我一边替他清扫身上的雪花又忙捧上一杯热茶。还没等我开口,他大嗓门就说:“你应认识北昆的一代名角侯永奎的儿子侯少奎吧?”我回答:“是,他的关老爷戏‘单刀赴宴’和‘千里送京娘’太好了!大有其父台风呀”!“他昨天从欧洲演出回来,买回一台收录机,就被海关给扣下了,合500块人民币呢!万老大你想想他一个月才多少钱?他是为了学习研究专业唱腔录音才下决心买下的呀!”吴叔叔急红了脸,茶杯也重重摔在了桌子上。好像比他自己的东西被扣还着急!我忙说:“是啊,应该还给他!”我接着说,我有一位高中时的同学现在在北京海关工作,明天星期天我骑车去打听打听尽力帮助他完璧归赵吧。这时吴叔叔看了看我办公桌玻璃板下的李少春先生的《野猪林》剧照又忙放大声:“你也知道钱浩樑,他也是新中国培养的一个人才嘛!《红灯记》中的李玉和无论表演和唱腔多好呀!———”“是的,最近他母校华诞四十周年他应邀演了《艳阳楼》,那高登无论身段和唱腔,尤其各种武器的娴熟运用,都显示了他扎实的基本功;多年辍演舞台他竟毫无一点纰漏,真够神了!”吴叔见我说到了点上,投机了,以大戏剧专家的口吻说:“他是尚和玉、李少春后最好的大武生啊!”但是吴叔此时似乎忘了:1957年他因鸣放被打成右派,被分配到北大荒劳动磨难三年之苦,也似乎忘了“文革”十年全家蒙难,妻子新凤霞更是被批斗迫害致瘫痪,坐上轮椅,吴家住在朝阳区大石桥一栋七层居民楼上,没电梯,我们都背过她上下楼呢!
是啊,这曾经如此优秀的大武生没地方练功,在篮球场上水泥地上练功把脚都崴了,回中国京剧院人家不要他,因为这个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造反派头头,回北京已没房子住了———“您说,咱爷俩怎么办?”趁他口干喝了口水我追问了一句。
“你和高占祥同志熟吧?好!过两天咱们到文化部去找他这位部长大人解决钱浩樑房子问题呀!”后来经吴万爷俩儿等人游说,钱浩樑在北京市四环内终获得两间住房,他的演出活动同样受到吴叔的大力支持,并时常拉住小戏迷的我前往一同观看。
夜更深了,大楼人走楼空,越来越寂静,我送他坐上出租车后,连忙关灯,锁上办公室赶到体委存车处取出我的“永久坐骑”,风雪小多了,我双脚用劲冲开雪路,一小时后骑到东便门六号楼,我当时的住宅。我也成了“风雪夜归人”。
吴叔以86岁谢世(1917-2003),今年4月是他去世10周年,特写此小文以纪念和学习吴叔在这个剧里和他一生所追求的“真善美”精神,在我们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祖国中永远抛弃“假恶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