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的人都说,母亲一直是幸福的,其实不然。母亲是“晚来福”。我出生那年,是三年困难时期头一年,每天早晨,母亲总是艰难地睁开没有睡足的眼睛,来到生产队的工地上,忙完队里的活儿又奔向“自留地”。当星星出现时,我们才能看到母亲,拖着疲惫的身躯,站在家门口。那个年代,靠吃“工分”饭,劳动力多的家庭占优势,我家当然不在其中。生产队每年结账“分红”,我家的“红利”就从未超过十元。即使少得可怜,母亲仍然心满意足,她总是说,够了,不超支就好。
为了“不超支”,母亲从未吃过早饭。她对我们兄妹说,小孩儿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们多吃点。话虽这么说,可全家六口人的饭,不含水分的全都捞起来,也只不过是三小碗。大人们互相推让着,小辈们就占了“便宜”。农忙季节,母亲更忙得不可开交了。这时,奶奶就提前做好饭,把母亲的那份留着,等我中午放学后,就给在田间劳作的母亲送去。母亲吃完后,又接着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忙乎开了……
盛夏的一天,中午,我像以往一样,按照奶奶的吩咐,给母亲送饭。母亲劳作的地方离家仅三百米,但田埂坑坑洼洼,长满了草,稍不小心,就会人摔碗破。由于有过教训,我特别谨慎,三百米的路,我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母亲接过我递给她的碗,先是喝两口米汤,歇了歇,好像发现了什么,她便用一种特别的眼神凝望着我。我的嘴唇在动,喉咙不断地在咽口水,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这些举动,是渴望得到母亲没吃完的另一半,哪怕是吃剩的几粒米饭和几片地瓜。母亲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再喝一口,就把碗递给我,“孩子,妈妈吃饱了,剩下的,你吃了吧。”我接过母亲递给的碗,不由分说地把所有地瓜粥的“精华”往肚子里灌。傍晚,母亲被一群在地里干活的大人们搀扶着回家,看着母亲黄蜡蜡的脸,“赤脚医生”说,她是因为过度饥饿出现的症状。如今,一想起这件往事,我对母亲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母亲,就是这么一个人,一分钱掰两半,一滴汗摔八瓣的艰辛,练就了她咬着牙根,豁出命干的坚韧。也就是这种坚韧,影响了我的一生。十八岁那年,我和许多同龄人一样,穿上了绿色的军装。入伍第三年,家乡传来联产承包的喜讯,在家信中,我流露出了退伍回家,报答母亲的想法。一个月后,母亲千里迢迢来到部队,由首长陪同着突然出现在练兵场上。原来,获悉我有了退伍的念头,母亲立即给部队首长写信,征得同意后,专门为我的事而来。母亲少女时代读过几年私塾,在村子里是个文化人,说起话来条条在理,她在部队仅住两天,可两个晚上的彻夜长谈,母亲的脸庞总是布满笑意,而从母亲的那种笑意中,我读懂了报答的含义,同时也读懂了母亲的爱,母亲的心。母亲离开部队了,带着对儿子的殷切希望,带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又在责任田里挥汗如雨了。
我虽然没为家里作大贡献,但母亲打心底就没有埋怨过我,因为她总是为我以另一种报答母亲的方式而自豪。
十日谈
感恩母亲
母亲在最艰苦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低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