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八壶精舍
茶和酒一样,是唐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如果说酒能使他的画兴诗潮勃发,对艺术和人生产生一种冲击力的话,那么茶则能把他引入对画境诗意的深思,艺术之浩浩,人生之悠悠,禅机哲理萦绕于胸口。笔者曾于大石斋中,看到他激情相撞,水墨挥洒,似不知人间还有别样的快乐,正当人感到他欲止难止的时候,又看到他戛然收笔,将墨气淋漓的画幅悬挂于壁端,坐在椅子上,拿起紫砂茶壶,慢慢地斟一杯,呷了一口,对着画幅细细地品味起来。一动一静,判若两人。是对茶的品味?是对画的品味?是对人生的品味?或许是画与人生,尽在茶中吧。
走进唐云的大石斋,就看到他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上,背后弘一法师的那副对联,脱胎于魏碑,非常古朴,所书佛家偈语,则显得深奥莫测。上联:欲为诸法本,下联:心如工画师,款曰:大方广佛华严经偈,无碍慧光明院如眼。唐云手中拿着刻有“八壶精舍”的印章,在手里抚玩着,不时地又把印章在前额摩擦几下,那印石就更显得光亮剔透了。加上他那便便大腹,使人感到那印章却像如来佛祖手中的念珠了。
生长在杭州的唐云,龙井是他常去的地方,龙井茶自然是不会少饮的。虽不能说生长在杭州的人个个都欢喜饮茶,唐云却有着饮茶的习惯,那虎跑之水,龙井之茶,他认为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要论起茶道,唐云在杭州时却是不甚了然的,那是到了上海之后,和“曼生壶”有缘相识,对茶道才渐渐地能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所以,唐云的茶道,应先是从壶道开始的。那“八壶精舍”就是金石名家叶潞渊为他收藏的八把“曼生壶”专制的纪念印章。
在唐云的童年梦中,父亲也是欢喜收藏茶壶的,特别是他们杭州人,都是以藏有“曼生壶”而显示门第的高贵,标榜风雅。不过,父亲的那些茶壶都不怎么样,不要说“曼生壶”,能入一般名壶之流的,连一把也没有。他的耳边只听说过“曼生壶”。也许是为了弥补父亲爱茶壶而没有收到名壶的遗憾,从童年起唐云就做着收藏“曼生壶”的梦了。
提起“曼生壶”,唐云就兴趣非凡,对其制作历史,如数家珍:曼生壶的制作者陈鸿寿,号曼生。在1812年前后,他曾当过一名小县官,非常喜爱紫茗壶,先后设计了十八种新壶样,请紫砂陶工杨彭年、邵二泉等制作。然后再要其幕僚江听香、高爽泉、郭频伽、查梅史等人锓铭刻画,冶造型、文学、绘画、书法、篆刻于一炉,形成一种独特而成熟的紫砂艺术风格。曼生壶的造型有石桃、横云、井栏、合欢、却月、方山、瓜形、覆斗等。谈到“曼生壶”的造型,唐云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把,向笔者说:“你看,曼生壶底有‘阿曼陀室’的印记,壶把下有‘彭年’二字板脚印,像我这样印记齐全的曼生壶不大多见啊!”接着他又说:“曼生壶用‘桑连理馆’印记的也有。”
唐云收藏的第一把曼生壶就是他常用的那把瓜形紫砂壶。那是他从杭州到上海不久,第一次实现了收藏者的梦。唐云捧着那把瓜形曼生壶,壶上微温而不烫手的暖意传到他的手心上。壶的深紫颜色,泛着一种青光,薄的胎坯,规整的造型及茶的色香之蕴,顿然感到这壶给他留下无限的情意,心中泛起了不知是画、是诗、还是音乐的思绪。
自己是怎样得到这把曼生壶的呢?噢,他想起来了:那是一次酒会,无意中听说有一位叫阮性山的人,手中有一把曼生壶,现在要出让。通过朋友的介绍,唐云见到了这把茶壶。那壶的颜色及造型,已经使唐云喜不自胜,他一看壶的壶铭,真是像醇酿一样使他醉了,那壶铭曰:“试阳羡茶,煮合江水,坡仙之徒,皆大欢喜”。他再看壶底,有“阿曼陀室”四字。一见钟情,不忍释手,唐云爱上它了。买和卖,自然是有讨价还价的。阮性山开口要价是四两黄金。初到上海的唐云,生活还漂泊不定,哪里有四两黄金买一把曼生壶。殊不知,唐云在买东西上也自有他的豪气,只要欢喜,抛出千金也在所不惜,从不讨价还价。他筹措了四两黄金,把这把壶买了下来。从此,唐云的家中总算有了一把曼生壶,为他的“八壶精舍”树立了根基。后来唐云才知道,这把壶原来是他的老朋友陈伏庐的,阮性山和陈伏庐也是好友。阮性山也是从陈伏庐手中购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