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天起，妻子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她不再爆打手机，和天南地北的网友八卦个没完。她不再和闺蜜好友满城乱逛，耳朵里也没了耳塞子。她不再向我喋喋不休地叨唠楼上的老李一个月挣了一辆车，楼下的小王上班两年就升了官，也不再骂我没出息。她不再翻看我的手机，听到我前女友的名字时也不再蹦高。她会翻腾出毕业时我送她的那本书，或拿出我们的结婚影集，坐在铺满阳光的椅子里津津有味地看，偶尔会回头向我杵一句，好长时间没去爸妈家了吧。 

　　她不再大包小包地往家拎东西，也不再把橱柜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扔。她会把苹果上的那块黑斑一点点挖走，而不是把整个苹果扔到纸篓里。她会弯腰拾起掉到地上的那粒花生米，吹一下就放到嘴里。她开始学着拿针线，把刚刚淘来的那条牛仔裤的扣子往里挪一挪，而不是骂一句“什么破玩意儿”，然后把它送人。她会花费一晌的时间去城西钉鞋掌，她会把箱底的那双千层底拿出来，穿着去广场跳街舞。 

　　她不再对着镜子照个没完，架上的化妆品也不再那么拥挤。她不会为了参加同学聚会起五更去做头发，提起她的那个男同学，她只是淡然地说一句，他也显老了。她去参加朋友的生日宴会，拿了那件宽松的衣服就往身上套，我说，穿那件紧身的吧，显体形。她说，我才没那么傻呢，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不再因为服务员的态度生硬吼叫着要投诉，她说，都不容易。她不再因为楼上的夜猫子把地板踩得咯噔响而拿起拖把可着劲儿捣天花板，她说，年轻真好。她见了街上的小混混不再皱眉头，她说，可怜的人儿。她看见伸到眼前的小手不再躲闪，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张票子放递到那双脏兮兮的小手里。 

　　早晨起来她会问我冷不冷，穿毛衣还是棉衣。她会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让我给她捶捶背捏捏腰。她会问我午饭或晚饭吃什么，她会为了给我煮一锅降血脂的粥在灶边站上好几个小时，冰箱里再也没了方便面和速冻水饺。 

　　那天，和妻子一起在街上走，妻子低低地说，我是不是开始变老了？我说，是啊，你越来越像我母亲了。妻子听了，神色凄然地望着我。我牵了妻子的手，接着说，初老的女人最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