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岁的旅美服装设计师任安慈在上海有两个家。一是位于衡山路的住所,与美国丈夫一同品味新上海的风貌;另一处,则是坐落在田子坊的任微音艺术馆,寄托她对老上海的无限眷恋。
父女同心
逆境中创作
清晨天色蒙亮,提着画箱随父亲采风写生;傍晚夕阳褪去,就着星光大手牵小手回家。对于服装设计师任安慈而言,半个世纪前的上海记忆历久弥新。
那时,她还是豆蔻年纪的小女孩,与父母兄姐蜗居在延庆路上7平米的小灶间内。父亲任微音是上海油画名家,动荡年代依靠修鞋养家,鞋摊就摆在曾经的画室楼下,张乐平等老友常佯装修鞋看望他。
“由于被规定不许作画,爸爸总是偷领着我溜进公园、躲到郊野。手头拮据,他就稀释油彩节约颜料,用瓦楞纸代替画布,有时路费不够,我俩就徒步走四五站路。”金风玉露的复兴公园、嘈杂喧闹的马路菜场、小桥流水的朱家角,就这般落入画中。
印象最深的是衡山路,斑驳婆娑的树影,敦实厚重的砖墙,风景如画,画如风景,多少次让任安慈流连忘返。回国后,她租下衡山路一间两居室,一住便是十几年,有时从阳台俯瞰街景,过往像放电影般涌现,“凝神驻足,仿佛能听到父亲在耳边描绘,哪里是他的色彩,哪里有他的线条。”
思乡有梦
回上海寻根
1987年,任安慈赴美留学。生活窘迫,在中餐馆领位、到车衣厂缝纫,还给黑人服装设计师当学徒。许是从小跟着父亲“训练”,她对色彩尤其敏感,5年后便“单飞”创立自己的服装品牌,海伦·米勒等演艺明星也是她的忠实顾客。
在美国,任安慈收获了面包和爱情,但是,她忘不了上海。二十年来,上海变着法儿地跃入她的梦境,有时是生煎包、豆腐衣、小馄饨的味道,有时是外滩、中央商场、国泰电影院的模样。
1998年,她与美国音乐评论家乔结婚,3年后两人回上海探亲,整座城市的变化让任安慈有惊喜也有遗憾。车水马龙摩登繁华,与梦境似是重叠却全然不同,许多儿时画面杳无踪迹。“在旧金山我和乔常跑到唐人街寻觅上海小吃,没想到真的回来了,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味道。”
面对全新的街道、商肆,任安慈回头再看父亲的遗作,色彩沉淀、线条变幻中,是抹不去的乡情。
伉俪深情
为父办展览
“生活在新上海,爸爸画中的老上海更有意义。他留下的300多幅画应该是给所有人看的,而不是藏在家人手里的。”2010年,任安慈在上海美术馆为父亲举办回顾展,展览出乎意料大获好评,画布上熟悉的场景点燃了参观者的共同记忆,“我认识到,上海需要父亲的作品,他的作品也离不开上海。”
从此一发不可收,任安慈萌生为父亲开办一座艺术馆的想法,“不收门票,免费展览,是我对父亲对上海的回报,这里养育了我。”最终,她在田子坊租下两层约150平米的空间,“田子坊是上海新华艺专旧址,是爸爸的母校,他曾在那里接受潘天寿、黄宾虹的教诲。”
然而,筹办艺术馆远比想象中困难,幸而有乔的支持。得知妻子的心愿,乔第二天就放下工作,坐上飞往上海的航班。刷油漆、铺地板、选灯泡、布展品,乔倾力参与,而观众对艺术馆的喜爱,也帮助他理解任微音,理解任安慈。“明年,我打算创作一首乐曲,献给任微音,献给我的妻子,也献给我们的上海。”
傍晚,人流如织的田子坊里,秋枫叶落的石库门间,任安慈和乔闲坐在艺术馆二层阁楼,临窗眺望熙攘的人群。夕阳一如50年前任微音所见,为屋檐、门墙、街巷和行人树木披上一层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