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尚龙的新著《上海制造》在今年上海书展上首发那天,大厅里挤满了人,一共签了六百多本,可见受欢迎程度。最近听说《上海制造》在福州路的上海书城搭起了“炮台”,又引来众多马尚龙的读者。想起前年书展,有一群“旗袍党”,乘了一辆大巴士来买马老师的新著《有些意思你从来不懂》,也是一时美谈。
《上海制造》是马尚龙从物象与生态入手,对上海文化密码的一次深度解读。在物象上,“上海制造”无愧为“中国制造”的典范,大小器物一旦打上“上海制造”的标签,就成了一个时代的名牌,代表了信用与时尚。计划经济年代,外地人来上海出差,公务之外的艰巨任务就是照着亲友开列的单子,以黑旋风的效率搜罗到“上海制造”的手表、照相机、打火机、奶粉、糖果、糕点、服装(含节约领)等。不过马尚龙对“上海制造”的解读,不是对名牌产品的简单罗列,更不是白头宫女的絮叨,而是放在大的历史文化背景下来探讨的。在一篇文章里,他举重若轻地引入了德比的概念,从“上海制造”的历史进程中,发现了同类产品一般均自觉培育了两个名牌的良性竞争态势,比如自行车有“永久”和“凤凰”,手表有“上海”和“钻石”,缝纫机有“飞人”和“蝴蝶”,皮鞋有 “蓝棠”和“博步”,连最家常的护肤霜也有“百雀羚”和“友谊”……由此发现即使在计划经济模式下,“上海制造”也有着比学赶帮超的自觉与担当,这是“上海制造”之所以鹤立鸡群的关键之一。
而马尚龙在生态的层面对“上海制造”的解读也很有意思。从开埠以降,大上海敞开胸怀吸纳了大量移民,新上海人与本埠土著互相影响,互为参照,无缝对接,专心致志地做着包括手工艺在内的各门“生活”,使上海人这一群体具有了以低成本追求高质量的生活智慧,在文化层面也具有了开放性和驳杂性,造就了抵抗各种危机的杂交优势。就连路边摆一只茶水摊,“小桌台上的八杯十杯大麦茶,都是凉透了的,适合的年轻的牛饮,小孩子来了还有冷开水,1分一杯,老少无欺。每一个茶杯都有茶杯盖,玻璃的,有些茶水摊虽小,爱国卫生很重要。喝过的茶杯,老板娘倒是一定会浸在消毒水里的……”。这种敬业精神与职业操守,就是上海精神与上海风格的注释,今天来看格外珍贵。
再往下深入到市井生活形态,马尚龙发现石库门与花园洋房这两大物理空间与居住形态,在文化背景上略有不同,但在“上海制造”层面,则有着共同的身份认同与价值观,都讲究精致生活,强调体面尊严,主张物尽其用,反对铺张浪费,重人伦,讲规矩,面子格里一样不少。所以马尚龙认为:“适宜”对于上海女人来说,是最高的评价,“路数”对上海男人而言,则是基本的血型,是奔走于名利场的生命能量。再进一步考证,马尚龙断言20年代第一代女学生就是第一代“上海女人”,这里面当然包括老板娘、姨太太、艺术家以及地下党。上海制造了什么?这下应该明白了吧。今年正好是上海开埠170周年,在这个时间节点读读《上海制造》,对重温上海近代史不无补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