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又该如何着手　

　　段光清心里，这便有了些底。

　　然后，段光清就得着消息——两起官军竟在横泾村与石山弄两处地方，先后招致乡民聚众持械围攻，结果全体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铩羽而归。段光清一时瞠目结舌，十分的错愕，十分的意外！紧跟着，传令的哨官果然匆匆赶到，禀报知府大人急召段大人进见。

　　从考棚衙署往府桥街的石板路上，锣声“当当当当”一路响来，着路上行人靠往两边。忽然，段光清又令轿子慢下来，此刻于他，仍应是一个慢字。

　　毕承昭此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本来滋润的脸上竟至有些扭曲变形，因为狂躁不已连眼睛都有点红了。辖地之中，不法刁民，接二连三，作乱抗法，几成造反之势！如此辖治失控，国法不彰，上宪乃至朝廷怪罪下来，非同小可！段光清进来拜见。毕承昭未及回礼，已经发狠嚷道：“你鄞县横泾石山弄两村，公然聚众抗法造反，这还了得！本府现在就要调集各县兵马，不信就不能剿灭这些暴民匪众！”

　　段光清忖知，乱局之下，毕大人已是失了方寸。段光清稍作沉吟，说道：“禀大人，依卑职看来，目下鄞县数乡已是持械聚众，如再行调集兵马前去，势必就是两边对阵，兵戎相见，厮杀一场。如此一来，便又有一个疑虑，几个村子加上左近的持械乡民，或有数千上万之众，这一仗战来，若官军取胜，自然最好，万一不胜，情势或将越发的不好收拾啊。”

　　段光清如此说法，恰如一记闷棍击打在毕承昭的脑门，毕大人急火攻心，有些结巴起来：“那、那、那照、照你段大人这么说来……本官只能任、任凭暴民逞凶作乱不成？”

　　段光清依旧欠着身，沉稳说道：“暴民作乱抗法，按律当得大罪，绝无姑息之理。循例办法，可将目下情势，奏报道府省上，奏请巡抚总督，调集大军，对暴民作乱没有不予弭平之理……不过，这也是不得已之举。”

　　毕承昭闻言，又是个欲言不得……这岂不就是要明白告诉上宪：地方不靖，本官无能了么？这段知县不温不火的，说什么循例办法，又说是不得已，莫非还有什么机变处置么？毕承昭这时才似看见段光清一直都还站着，便招呼段大人入座，又叫上茶。

　　因着毕大人询问招引大军的利弊如何，段光清略作思量，坦言以告：“调集大军前来平乱，实乃急则治标之法，究非长治久安之策。前任知县调变米税盐政，牵动全县乡民。民命所系，乡民申告以乞公平生计，遂成万众应和，其中亦有万不得已、可予体恤之情由。然大军到处，伤残毙命必多，狼藉疮痍必甚，后续事务，却仍须地方料理，如此便是大难。再者，目下西南情势正是吃紧，朝廷最关切者，莫过于各地绥靖避乱。鄞县乡民聚告，因奸人鼓噪煽惑，酿成暴乱，却终非揭竿造反可比。若刀兵相加，将其逼至绝路；一旦奸人串联各乡，结众打出反旗，与广西洪逆串成一气，朝廷震怒怪罪下来，在下自是主责，然地方情势却已成水火矣。”

　　毕承昭听罢，倒抽一口冷气，又抹了抹了额上的细汗，然后他睁圆了眼睛看定段光清：“那……那段大人以为，此事又该如何处置呢？”段光清仍是不卑不亢，神情沉着，胸有成竹：“卑职适才到达县上，尚无现成主张。只是认定的主旨，其实只需遵照知府大人的意思办理，就能成功。”毕承昭闻言一顿，立时聚拢了精神，眼中放出光芒，倾身问计。段光清道：“其一，毕大人明令严拿不法之徒首恶人犯，令其归案伏法，不如此无以正我大清法典，整饬地方。其二，前任知县擅起苛政，激起民怨。知府大人体恤民意，声言予以取消，不如此不足以除乱源、扶纲纪。”如此两条，自然包括那日在府署前的画押承允体恤民意，果然都是毕承昭的主张，毕大人听来不免熨帖受用，灵犀相通。可是，事情又该如何着手办理呢？

　　段光清说：“原本大人取消弊政，缉拿人犯，双管齐下，只是乡民积怨尚未纾解，加之奸人趁机撺掇煽惑，遂使乡民聚合不散，对抗官府。如能稍予宽缓，令大人的恤民主张先为百姓感念，民怨可解，民心可定。百姓安定，乱源既除，人犯可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