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官军已经出动
随后便是众大吏官员的觥筹交错,段光清看着他们谈笑风生,不由感慨,毕竟他们久经沙场,即便临到明日血流成河,现时照旧谈笑风生。可是他们如此骄横的气焰神情,却与当日千总把总出兵时候的模样,有得一比。
忽有侍应轻步过来,对段光清附身低语道,外边有要事急报。段光清遂悄悄起身出门,却是衙内胥员,他告知说,邱隘乡有一地保,刚刚赶来,说有紧急事情,非要亲见县太爷不可。段光清愣怔一下,问是什么事情,胥员回说,那地保定要见了县太爷才说。段光清沉吟半晌,忽然说道:“没看见我现时正忙着么。让他等着,不要走开。”
回到座上,段光清又沉默一阵,然后便随知府大人之后,以地主之谊,向各位大人同僚频频敬酒,趁人不注意又似慌不迭的,些许的酒水还洒在了衣襟上。酒席散时,那胥员又来告诉,说地保称有紧急事情,立即求见大人。段光清浑身的酒气,舌头发硬地道:“那、那、那好,让他、他不得走开,不得走开,我马、马上……”
天光放亮。盛垫桥上一应人众忙乱操持了半夜,等到这对决杀戮的一刻就要来临时,还是紧张得不能自持,一边手忙脚乱地最后检查着牵系在桥栏上的竹索麻绳,一边又与桥下的筏工日爹操娘地互相责备和关照着。
周祥千和张潮青、俞能贵,站在桥顶朝西翘首张望。总算看见了!不是官军的船队,是远远的两股黑烟,袅袅升起,随即散漫在天空之中。周祥千、张潮青、俞能贵心口骤然砰砰的恰似擂起鼓来。只有他们几个晓得,这是他们与李芝英约下的暗号,当然其中还有张炬来回奔走的辛苦。此刻信号报来的消息是:官军已经出动,并且果然是兵分水陆两路!
周祥千遂从地上抓起那面杏黄描红的社戏旗帜,两手握紧了,呼啦啦挥舞了起来,紧接着,张潮青、俞能贵对着秀才拜了一拜,分头从两边飞奔下桥去了。
埋伏在两岸芦苇草丛和一夜之间用“狼筅”新做成的“竹林子”里,众多发辫盘顶、布带系腰、面色紧绷煞白、眼珠子瞪直的乡民男丁,喘气就愈加的粗重急促了,手里的竹篙锄把都攥出了汗来,芦苇丛也一并地簌簌直抖。都晓得今日的事情就是鱼死网破;死也在当下,活也在当下!
此刻看见远处黑烟冒起,“烧起来了,烧起来了!”人众里立刻传遍,说那是官军一路烧杀奸淫过来了!接着又看见了桥上那面大旗的第一通挥舞,知道这是传报消息:官军马上就要杀到了!
北面大路两边的稻田,正起畈灌水。田陌中,间或有些竹林树丛。一段路面上,忽见竹枝枯柴堆集,狼藉一片,唯留出边上一条供人行走的窄道。因为皆已听着了风声,到了此刻,路上也是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影。
这时候,俞能贵一边跑过来一边掏出怀里的铴锣,“当当当当”惊心动魄地敲响了!
半夜里来此“羊侯庙”、“拜经堂”和“东亭庙”藏身的持械乡民,刚刚看到西头有浓烟升腾,正惊悚间,阿贵一路跑到近跟前,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扯破了喉咙地喊:“贼娘的官军杀、杀过来了……他们见房子就、就烧,见、见男人就杀,见女、女人就、就奸呀!”众人一听,顿时周身出汗、头颈发硬,眼睛都直了。
段光清在东门外的大码头处,安排输送船只起程。每当一条船挤挤地登上二十来个嘻嘻哈哈、骂骂咧咧的兵丁之后,船工即用竹篙将船撑离埠头,船老大则在后梢摇橹。看着一片乱哄哄赶会一般的场面,段光清后来就在当日笔记中写道:“此皆脚乱手忙,亦非取胜之道。”最后是庆大人带着随从,由知府毕大人陪同上了一条大官船。孙大人则留在城里高卧休憩,只等届时官军剿乱平暴的捷报传来。另一边,由副将张蕙与参将薛允成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着百余个骑兵和百把个步卒,走江厦街,又过桥踏上了后塘河北面的石板路,往东开进。
目送船队离去,段光清刚刚离开埠头回身上坡,忽然就听见有人“哟!哟”的小声惊呼,回头看时,正见隐约是后塘河南岸河滩地方,凭空冒出两股黑烟来!段光清顿时收住了脚步,目光骤然锐利……再眺望那业已远去的船影,段光清心里只觉得七上八下。他思忖了片刻,即令去江边备船,他要去到那冒烟之处,探查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