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远在英国、美国旅居多年的几位高中同学相继回沪探亲,老友难得一见,小聚浅酌。
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
算起来,大家相识已近半辈子——18年前,好坏也算“尖子生”的我们,自觉是天之骄子掌握着世界之钥,每天讨论的无外乎英语课文、数学精编、物理竞赛;18年后,人近中年标准“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们,人生之路几已定型,有四大的、有投行的、有律所的、有自主创业的、还有全职太太的……每个人在各自的跑道上疾驰,少了几分不切实际的志存高远,多了一点稳扎稳打的脚踏实地,更淡了原先暗暗存着的一较高下之心。是的,当年再怎样飞扬的少年,如今也不过在俗尘里或挣扎着或悠游着。那些家长里短的琐碎,无法回避。
工作的事,彼此无甚交集,不过寥寥几句交代,倒是聊到子女成长,教育理念,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言谈之间,依稀仍有当年的影子,却也掺杂了流光的变迁:急躁好胜的仍然快言快语,思想独到的终归言之有物,温文尔雅的更显体贴柔和,自卑寡言的已是淡定从容。
当年的英语课代表如今在伦敦工作、生活已久,回沪时候,考量最多的是一岁女儿的中西方文化教育选择,如果在两种语言不可能一样精通的情况下,希望孩子更好地掌握哪种语言?行程匆匆的她,甚至还抽空往我们母校国际部一探究竟。而由她引发的,在这个全球化的时代到底该更多地教孩子中文还是英文的问题,迅速地被提到了班级微信群里。
托马斯·弗里德曼说,世界是平的。社会的发展抵挡不了趋同的浪潮,而在竞争中摸爬滚打已久的我们,却深谙日趋平坦的世界,只不过是迫使我们和我们的下一代跑得更快,才能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我们这些已是为人父母的,早早为下一代的技能点操着心。
对于跟着父母迁徙,自幼生活在海外的新一代而言,语言与文化传承都已不可避免地黄皮白心。当年各方面成绩都极其拔尖的老班长说,根据对一种语言使用的需要,做到“足够好”就行了,需不需要“更好”,看我们目前定义的应用场景,是为了工作,还是生活,还是汲取学术营养。人为规划母语与非母语应该哪个更好,往往改变不了结果。
但他也承认,私心里更希望孩子们能够理解并传承东方文化,作为华夏子民,如果我们的孩子将来不能理解“云淡风轻”、“相忘江湖”这些意境,总觉得会很难过。而对学业、职业各方面始终是中文使用者的我来说,古往今来的诗词先贤,中文之美,自然无可替代,但西文书籍的独立思辨与开阔视野一样不容忽视。替孩子怎么选?每个人真的都很纠结。
可再细细一想,又为什么要让我们来选?身为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的带路人,我们总是守护得太多,引导得太多,拖着孩子往前冲,却没有引着他们看到更多风景。择中还是择西,其实我们只能展示,却不必强加。孩子是独立个体,不是为了贯彻我们的理念而来。
是的,我会觉得人一辈子最大的奢侈是平平凡凡,而没看过《红楼梦》会是巨大遗憾,可也许到了孩子们的一代,却会觉得成功是福,而阅读古奥艰涩的《红楼梦》会是巨大负担。我们能做的,是即便自己不认同的不喜欢的,也尽量让孩子们有机会可以看到,可以选择。
亲爱的孩子,我们曾经年少,我们已然苍老,我们不会再有青春时光肆意挥洒,我们只余留琐事缠身默默努力。
亲爱的孩子,我们的能力可能不大,我们的野心却也不大。
亲爱的孩子,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我们带你们去看;你们想要什么,你们自己去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