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笠翁在《闲情偶寄》中说笋“此蔬食中第一品也,肥羊嫩豕,何足比肩”。认为笋是至美之物,并说:“从来至美之物,皆利于孤行”。意思是吃笋,不要添加诸多食物、调料,力求本色为好。
笋的烹饪方法种种,腌笃鲜、笋丝炒蛋、笋丝雪菜、笋炒腊肉、油焖笋等等,然而都是与其他食物相配,放多种调料。想必只有盐烤笋,才算得上“孤行”。
苏青在《谈宁波人的吃》中,对盐烤笋津津乐道:“普通家里常喜欢把笋切好,弃去老根头,然后烧起大铁镬来,先炒盐,盐炒焦了再把笋放下去,一面用镬铲搅,搅了些时候锅中便有汤了(因为笋是新鲜的,含有水分多)。于是盖好锅盖,文火烧,只待笋干缩了,水分将吸收尽,始行盛起,叫做盐烤笋。”
这样的笋,除了盐之外,再无其他,然而咸、鲜、嫩的滋味,比油焖笋洁清而爽口;比腌笃鲜里那些吸足油水、珠圆玉润的笋,更有一种空谷幽兰般的清雅芳馥。
盐烤笋烹饪之法,说不上复杂,但要达到“孤行”境界,却非易事。最核心的是要新鲜。宋代释赞宁著有《笋谱》,说笋出土后:“一日曰蔫,二日曰箊”。因此烧盐烤笋的笋,是从竹林中挖出后,不久就下锅,烤时才能出水,再让其慢慢收干。若另外加水,则鲜美之味大打折扣。笋的新鲜也确保了嫩,否则满嘴是渣,也谈不上“至美之物”了。因此,对于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来说,要吃盐烤笋殊不易。
去年春天在浙江一带山区拍照,中午在山脚见一老屋,斑驳的墙上用红漆随意写着四个字“农家饭庄”。走进去,饭庄地上是凹凸不平的泥地,闻得到湿润润的泥土气,墙角处还探出一丛碧绿的小草。低矮的屋檐,让春光止步在门外,屋里光线昏暗。端上来的菜肴,大多有笋,其中看上去清清白白、平平淡淡的一盆笋,便是盐烤笋。开始无人注意,冷落在一旁,然而等品到其鲜味后,筷子纷纷起落,须臾光盘。风头盖过了笋丝土鸡汤、笋干烤肉等菜肴。见厨房里还有一筐笋,便纷纷让店家再做一盆。答曰:做盐烤笋的笋,是要另外派人上山去采,费时。众人只好忍痛作罢,一路上却咂嘴不停,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