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看电影是盛事,因为,一年到头,没几部新电影。在故事片登场之前,常常要放映领袖接见外宾的新闻纪录片。那纪录片,是有固定模式的。有一个反复出现的镜头,记忆犹新——“红旗”牌轿车停下来,有礼兵上前开车门并用戴白手套的手挡住车门上沿,外宾这才施施然下车。
当年没有机会坐小车,便猜想,之所以有此一挡,大概是怕外宾撞了头。现在,自己也开上了小车,天天钻进钻出,却从未撞到头,终于明白,那一开一挡,叫派头。
突然想到这个礼兵开车门的细节,是因为读到一条有趣的新闻——江苏省盱眙县近日出台《关于解决当前党的建设突出问题的若干意见(试行)》,细分为30项举措,其中有一条,是“领导干部不许让工作人员拎包、拿茶杯、开车门”。
消息见报、上网后,许多网民嘲笑这是小题大做。我倒以为不然。先说拎包,在官场,它几乎已经从动宾结构的词语变成一个隐喻,“帮领导拎包”,不仅是下属的“天职”,而且成为一种资格。能有机会给领导拎包,在某些人看来,几乎是祖上积德的幸事。
就说说我亲身经历的两件事吧。其一,去某机关采访一名正局级官员。当他出现时,后面跟着三四个下属,一个,端茶杯;一个,拿笔记本电脑;一个,拿一叠文件……这官员,自然是空着两只手,连名片,也是下属替他发的。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威风啊?且慢,我来说另一件。那是在某地,室内禁烟,我们一名省部级官员犯了烟瘾,一出大楼,便在马路上抽起烟来,随地弹烟灰,自然不雅,他的一名下属,竟手捧简易烟灰缸,侍奉在侧,那烟屁股,自然也是这个下属去扔到十米远的垃圾桶里。这个下属,已官至局级。当时,没出息的我暗自庆幸,身为一介草民,虽然没人帮我拎包拿茶杯,却也不用替人捧烟缸。
因为工作关系,这20多年见过的各级官员并不少,总体感觉是级别越高,越是平易近人,那些摆谱摆得厉害的,往往是小吏。最近的两则新闻,也从另一面佐证了我的印象。云南地震,李克强总理步行五公里,来到鲁甸县龙泉村视察;河南大旱,几个县乡领导下乡送水,“问了问情况,现场有人拍照、录像,场面热闹一阵,然后就回到空调车里”,被斥为走过场。
所以说啊,“不许让工作人员拎包、拿茶杯、开车门”这种看似可笑的规定,倒还必须是非常了解基层情况的人才制定得出来。盱眙出台这一举措,其背景,是结合群众路线建章立制要求,加大对领导干部“慵、懒、散”行为的整治力度。这个规定还真挺严厉的,违者“三个一律”——“一律先免职再按规定调查处理,一律追究领导责任,一律点名通报和公开曝光”。
如此高压之下,估计盱眙会形成领导干部们“亲自”拎包开车门的新风气。但是,即便如此,也只是做到了治表。如何由表及里,标本兼治呢?恐怕还得摆正人民公仆的位置,真正把群众疾苦放在心上,才行。要不然,即使像河南那几个干部一样,“亲自”下乡送水了,也会被群众一眼识破走过场的本质,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