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海上士大夫群体
1913年初春,吴昌硕举家从上海吴淞乔迁到北山西路吉庆里923号,这是一处新建的三上三下的新石库门里弄房。由此可见,吴昌硕1913年初春迁到吉庆里,实际上他已在上海定居了半年多后,在作了一定的经济准备、社会磨合和生活铺垫后,才在王一亭的帮助下,水到渠成地搬入新居的。在这一年的农历八月初一他生日那天,老人自刻了一方“七十老翁”印,边款为:“七十老翁何所求,工部句也。”
在观赏吴昌硕那些笔墨遒劲酣畅、气势郁勃豪迈的丹青翰墨时,经常发现盖有这样一方闲章:“吴昌硕壬子岁以字行。”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当时已是一位69岁的老人弃名(俊卿)而以字(昌硕)行世。其中是否隐藏着风云激荡的历史往事?还是蕴藉着扑朔迷离的艺术玄机?农历壬子年,正是1912年。这一年,对吴昌硕个人来讲具有命运转机的意义,他正式定居上海,完成了从艺术大师向海派领袖的嬗变。而在这一年,中华民国成立。此方“吴昌硕壬子岁以字行”的闲章,正折射出了这位老人面对历史转变所产生的心灵感应和笔墨反馈。
于是,在中国近代史上一个最重要、最活跃、最强势的艺术流派——海派书画就这样与1912年邂逅相逢。由于改朝换代,使当时已是“东南之都会,江海之通津”的上海,在社会性质、城市结构、经济形态乃至市民意识等方面产生了极大的变化。历史地看:正是1912年,为海派书画提供了一个高端发展的契机和创造辉煌的平台。为此,是为“1912现象”。
辛亥革命对清朝的颠覆,使不少高官大吏名流失去了顶戴花翎,他们怀着“一士不仕二朝”的古训和“忠君不二”的旧德,纷纷寓居在生活条件较为优越、文明形态较为先进的城市。当时寓居上海的清末高官名流主要有陈宝琛、沈曾植、陈三立、李瑞清、瞿鸿禨、陈夔龙、冯煦、朱祖谋、康有为、曾熙、张謇、袁树勋、刘承干、樊增祥、张元济等,海派大文化圈在辛亥年后的形成,海派书画润格在壬子年中的飙升,正是在这种综合的历史背景和社会条件下形成的。可以这样讲:海派书画的辉煌与成就,就是以1912年为起点的。
寓居上海的这批清末高官大吏名流具有极高的文化艺术含金量,可谓是硕学鸿儒、大师精英。他们是大师中的大师,精英中的精英。他们来到上海,不仅是居住生活时空的转移,亦是社会身份的转换。从三叩九拜的旧臣子到直面市场、自食其力的新市民,从封建士大夫到润格售艺、鬻画卖字的从艺者。而此时,又正逢人艺俱老的吴昌硕定居上海,他们与吴昌硕均关系良好,时常雅兴联谊,挥毫泼墨、聚社结盟,缶翁从而成为这批封建士大夫书画家的领袖人物。
1912年3月由叶楚伧、柳亚子、李叔同等人发起成立了以“研究文学美术”为宗旨的文美会,在该会的雅集中,吴昌硕就应邀出席。1912年5月27日上海《时报》刊:“题襟馆书画金石会在张园助赈志”:“昨日星期天放晴,张园会场游人颇众,题襟馆所陈列名人书画如吴昌硕、何诗孙、倪墨耕、黄山寿、赵子云、沈墨仙诸君均聚精会神之作。”从此则报道中可见吴昌硕自1911年12月初来上海,至1912年5月,在半年的时间中,已成为海派书画的重量级人物。而在当时上海乃至全国最大的报纸《申报》,1912年6月25日刊出了《金石书画共览会广告》:“战事初平,古物流出,多莘汇沪上,加以海内收藏大家,赏鉴巨子均以避地同处一隅,际此首夏清和,正宜雅集参观,墨缘同结。”而此时吴昌硕已与海上书画名流李瑞清、宣古愚、庞莱臣等人一起列入发起人名列。由此可见,吴昌硕在上海不仅已具有艺术影响力,而且已奠定了相应的社会地位。而在吴昌硕日渐走红沪上的背影中,我们亦看到王一亭对其的尊重、推崇与支持。吴昌硕正是以其雄厚的实力、四绝的造诣及王一亭的辅佐,迅速在上海艺坛崛起。惟其如此,我们才明白吴昌硕何以日后以深情而谢忱的笔调诗赠王一亭谓:“风波即大道,尘土有至情。”
是年桂子飘香、枫叶初红的10月,缶翁赴杭州游西湖,与西泠诸印友相聚,论印说艺,颇多真知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