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问过先生,你喜欢哪个港台女演员?他想了想,说:桂纶镁。
后来我去了台北几天,走了无数巷弄,发现台北真的很桂纶镁。置身其中时不觉得惊艳,却会在离开时隐隐发烧,淡淡怀念。它有着饱含情绪又故作淡定的表情,仿佛在舍弃与坚持、克制与抒怀间暗自拉扯消耗,有骨子里的清新和与世俗生活适配的某种实用文艺。多情不滥情,脱俗不离俗。
那是个太适合步行的城市,小美景小确幸比比皆是,巷弄藤蔓老树环绕,离尘不离城,青田街、永康街、中山北路、敦化南路、大稻埕都有着不一样的温柔适宜,那种深藏皮下的妥帖让人轻易融入市景,没有违和感。那几天我因为太习惯而又觉得不习惯了。初心合适轻触微温,不宜执着久留,却仍期待一次次的重逢、触碰。
我是受台湾言情剧影响的一代,八九十年代的言情剧有豪门灰姑娘,更有夸张感人的长情、深情和专情,那是很中国传统的爱情童话,纯真简单,没有很坏的人,坏人也是为情所坏,仿佛爱情是世上唯一的议题。与电视剧的唯美风不同,近些年的台湾电影坚持讲述小人物的故事,旨在展现真实而市井的台湾。片尾鸣谢名单中时常会郑重感谢卖青草茶的妹妹和卖芋头糕的阿姨。突然想到那天在迪化街我突发奇想要买一斤虾皮,阿叔给我拿出藏在后店的新货均分三袋的神情。那是笔再小不过的生意,他却做得真心实意。其实台北的整体气质是很统一的,鲜少用得上诸如格局、襟怀这类植根泥土的大词汇。他们的文艺是张大春+幾米+陈绮贞,是文创小店、风格杂物和咖啡手账的生活业态,白先勇、龙应台、朱天心毕竟很少,李宗盛也高了;他们的风景是川媚物华,月朗风清;他们的吃食罕有精鱼脍肉,少有大料菜,阜杭的豆浆油条店永远排着长队,让人辨出远超其口味的某种乡土情怀。如此种种,使得台北有点像归隐派,细致真味,不卑不亢,适合觉知并修炼动与不动之间的那颗心。
认识不少移居上海的台北人,他们无一例外喜欢在法国梧桐夹道的上海马路上散步,用他们的斯文表达,叫做行旅。那些路优雅旖旎又稳定,有着因见多世面而无动于衷的女神气质。他们过去甚至常常去东台路淘旧物,没有专程要找的东西,无意中邂逅的旧物旧情却会适时而至。他们对上海的最初探索因为上海过于丰富变化而缺乏有条不紊的节奏,于是有一点点焦虑,面上却十分节制,迷醉于这座都市的文化与风华,却也刻意保持某种程度的独立与疏离。或许正因为文化上的轻易跨越,他们对上海总有说不清楚的犹疑,如同我因太习惯台北而害怕羁绊,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