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托于“大饭店”这一空间,依托于1928年的时代背景,《大饭店》登场了形形色色的人、展开了活色生香的人生经历,结构上又不同于人像展览式般“展览”人物,人物关系都有纵深的发展。全剧的主要人物有:负债累累却还在享受生活的男爵,过气的芭蕾舞女明星,一心盼望到好莱坞主演有声电影的女打字员,来自美国的土豪商人,已患绝症拿着毕生积蓄来豪华酒店挥霍的职员。这五个人物之间,男爵入室偷窃女伶的宝石项链时恰恰撞上因演出失误早早退场回到房间的主人,两人不可思议又令人信服地坠入爱河相约私奔;女打字员决意委身于美国商人以换取踏上新大陆土地的资格,事到临头她还是倍感受辱,而男爵在偷宝石还债不成、转而偷富商的钱袋以应对债主之际被富商发现,爱财如命的富商不慎射杀了男爵,空余下蒙在鼓里的芭蕾女伶;在此过程中,女打字员先搭讪了男爵,又受雇于商人,最后与病人一起离开。主要人物之外,贯穿全剧的还有精明势利的大堂经理,有不得擅自离开岗位却心中时刻牵挂待产的妻子的门童,有芭蕾女伶的女助理、经纪人及律师,有始终握着拖把的清洁工。或许,每一条情节线单独拎出来看都算不得新鲜,但纷杂的头绪、合理的突转、纵向的延续和横向的串联全部放在一起,并不那么简单。
人们通常还以为,在简单的故事情节中,为了抒情的充分,音乐剧的人物是简单的。且看男爵与女伶,两人真真假假的一见钟情、一往情深中又蕴含多少深沉的况味。贵族气质和偷窃行径集男爵于一身,他惯于周旋于女人又爱得很真诚;女伶有明星的派头,又有美人迟暮后的敏感脆弱,但她并不矫情,在男爵坦白了真相后直言相赠珠宝,率真磊落。这样一对男女的人生历程驳杂,感情状态难以一言道尽,远非一般小儿女的爱憎分明。
人们通常又以为,音乐剧的结构方式是纯戏剧式的,《伊丽莎白》那般运用叙述或《巴黎圣母院》中以诗人为叙述人只是非主流的德法音乐剧的处理。《大饭店》来自百老汇,其剧作在整体结构上也设置叙述人和引入了叙述,剧中的医生一角始终坐在台唇一侧,全剧由他为了镇痛为自己注射吗啡开始,仿佛隐喻了“大饭店”的“高大上”是诱惑常人摆脱常态获得另一种身份和生活的“吗啡”,他有时参与剧情,有时评价剧中人。
人们通常再以为,音乐剧以独唱和二重唱流传于世获得影响。《大饭店》中,与情节没有关联的男劳工和女接线员各有唱段与舞蹈,其穿插带来节奏的变化,带来别样的质感和视听感受,他们的歌舞同样不可或缺。
当所有这一切聚集在一起,《大饭店》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人物和人物关系、情节和情节发展、叙述和结构方式、主角和配角、核心情节的人物咏叹和穿插场面的歌舞段落、大场面的纸醉金迷大氛围和小场面的惺惺相惜小情调、前景的双人舞和背景的群舞、幻觉场面中以另外的双人舞凸显内心,以及所有这一切构成之间的配合,如同齿轮的咬合,匹配、严密、转动不停。唯有此,带来了音乐剧最重要的一种观剧体验——丰盛饕餮,应接不暇。
《大饭店》的价值就在于,提醒原创音乐剧,应先造好能咬合的大大小小的齿轮,像设计一台复杂机器那样去构思一部音乐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