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事张艺前两天采访了秦怡,因为她自编自演的电影《青海湖畔》首映。文章里有一段,说最初秦怡动笔写剧本,写了几天只写了3000多字。“我突然想,这个事情我能在活着的时候做完吗?可是,当‘不要写了’这个念头跳出来的时候,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93岁高龄拍《青海湖畔》,秦怡的辛苦可想而知,在此不赘述,有兴趣的,可以翻阅本报昨天的报道。我问张艺,这部电影能赚到很多钱吗?她摇头。那么,是什么让秦怡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大概只是单纯地想拍一部电影,想讲一个多年深藏心底的故事。
作为文化条线上的记者,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文化老人,是我们珍贵的财富。一句话,一件小事,改变很多。
我做文学记者写的第一篇稿子,是关于上海作协的作家手稿展,当时展出了巴金的一些日记。他在一篇日记中提到了自己喜欢吃的“鳗鲞”,却将“鲞”字误写成了“饷”。日记的原文是用黑墨水写的,这个“饷”字却被巴老用蓝色墨水勾了出来,不仅在旁边重写了一个笔画很清晰的很大的“鲞”字,四周还留了一大块空白,看得出巴老对自己日记中不小心写下的这个错字是相当在意的。
张继青是个好脾气的老奶奶,但去年在北京演出大师版《牡丹亭》的时候,她的化妆间门关得紧紧的。一开始制作方以为出了什么事,后来才知道这是她的老习惯。演出前到了后台就不说话,东西也少吃,务必保持状态。而王文娟若有演出,此前三天不出门,连电话都不接,把时间,都用来揣摩人物。生活上可以随性一点,舞台上的事,必须斤斤计较——这是王文娟的原话。
王文娟出过一本自传《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曾在上海书展做了一场签售。当天,我就站在王文娟身边,看着当时86岁高龄的她是如何一笔一画地为戏迷签下了1200多个名字。出版社工作人员担心她吃不消,要她改用盖章,而不是签名,但被王文娟温和而果断地拒绝:“人家那么热的天赶来了,怎么能不给签。”
艺术到底是什么,这很容易回答,也很难回答。它很难找到一个标准的统一的答案,但是至少,我所见过的听说过的这些小事情,看得出老艺术家们的一个共同点:尊重。对自我内心的尊重、对文字的尊重、对演出的尊重、对观众的尊重,而正是这些尊重,汇聚在一起,赢回了,我们对他们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