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你看到刚才那个男人吗
菲茨西蒙斯把本子翻到中间,露出一张纸片,整齐地叠着插在里面,好像有意要藏起来似的。他把它拿出来,打开摊在桌上给我看。是一则广告,一张宣传某种娱乐场所的廉价传单,据我所知那种场所一度在伊斯灵顿和齐普赛街等地区兴起,但后来逐渐稀少。广告上装饰有一条蛇、一只猴子和一只穿山甲的图案。它写道:
丝金博士之神奇房屋
矮人、杂耍、胖夫人和活骷髅
馆藏天下珍奇
一便士入场费
白教堂区,寒鸦巷
我妻子玛丽第二天回到了伦敦。她从坎伯威尔发来一封电报,告诉我她要回来。她的火车进站时,我就在霍尔邦高架桥等她。我必须说,其他任何原因都不会让我离开贝克街。我仍然相信福尔摩斯会设法联系我,生怕他冒着所有危险回到了原来的住所,却发现我不在那儿。
现在是十二月的第二个星期,月初的坏天气已经过去,太阳高照,尽管天还是很冷,但一切都闪耀着一种繁荣和欢快的色泽。我下了马车走进车站。车站也一样拥挤。列车准点运行,站台上满是拿着箱包、提篮的小伙子们。玛丽的车已经到站,车门打开,把更多的人倾倒进这座大都市,我一时找不到她,但后来就看到了。她走下车厢的时候,一件事情引起了我的不安。有个男子忽然出现,拖着脚步从站台上走过去,好像要和她搭话。我只能从背后看到此人,除了一件不合身的夹克衫和红头发之外,无法再看清什么。他似乎还对玛丽说了句话,然后就登上火车,消失不见了。不过,也许我看错了。我走近时,玛丽看到了,露出笑容。我把她搂在怀里,我们一起往出口走去。我叫车夫等在那里。
玛丽有许多话要对我说,讲述她这次拜访朋友的经过。整个拜访都很成功,只是她自己在最后几天有点头疼和嗓子疼,旅途中又有所加剧。她看上去有些疲倦,我追问之下,她抱怨说胳膊和双腿的肌肉感觉有点沉重。“可是不要对我大惊小怪,约翰。我休息一下,喝一杯茶就会恢复的。我想听到你所有的新闻。我读到了关于福尔摩斯的那桩奇事,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当时无暇分心,她又把自己的病说得那么轻松,而且我还在想着那个跟她搭讪的陌生男人。很可能,就算我了解病情,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永远要承受这个内疚:我对她的身体不适掉以轻心,没有看出伤寒病的早期症状。这病魔很快就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是她提到了那个人,就在我们上路之后。“你看到刚才那个男人吗?”她问。“在火车上的?看见了。他跟你说话了吗?”“他叫出了我名字。”我心中一惊:“他说什么?”“就是‘早上好,华生夫人’。他非常笨拙,是一个工人,我估计。他把这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她拿出了一个一直攥在手里的小布袋,她把它递给我。袋子里沉甸甸的有东西,我起先以为是硬币,因为听见金属的叮当声。当我打开,把袋里的东西倒在手心时,却发现是三枚坚硬的钉子。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那人没说别的吗?你能不能描述一下他的样子?”“不行,亲爱的。我几乎都没看他,因为我正望着你呢。他头发是栗色的,我想。脸上脏兮兮的,胡子拉碴。这要紧吗?”“他没说别的?他有没有要钱?”“我告诉过你。他打招呼叫我的名字,没别的。”
“可是为什么有人要给你一袋钉子呢?”这话刚一出口我就恍然大悟,兴奋地叫了起来,“钉袋!当然!”“什么呀,亲爱的?”“我猜想,玛丽,你可能刚刚见到了福尔摩斯本人。”“一点儿也不像他呀。”“那就对了!”“这袋钉子对你有意义?”
意义太大了。福尔摩斯要我回到我们在寻找罗斯时曾经去过的两家酒馆中的一家。它们都叫“钉袋”酒馆,他想到的是哪一家呢?肯定不是第二家,朗伯斯区的那家,因为那是萨莉·迪克森工作过的地方,警方已经知道。总的来看,第一家,埃吉巷那家更有可能。他当然是担心被人看到的,从他与我联络的方式就可以领会到。他化了装,如果有人看到这次接触,在站台上拘捕玛丽或我本人,只会发现一只装着三根木工钉的布袋子,根本看不出传递了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