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书画家都喜给自己的书斋画室起个别号,据说此习最早可追溯到汉代,宋元明清渐成时尚,名气大的如放翁先生的老学庵、震川先生的项脊轩,还有像青藤书屋、知不足斋、饮冰室、悔乌堂等等,或抒怀咏志,或遣兴寄情,或借景解嘲……难以尽数。然而,前辈风流从未绝响,今人也不甘落后,尤其是舞文弄墨者更甚,除了借号明志外,有的书画家起斋号还喜欢信手拈来、即兴发挥,于是,斋号中往往蕴涵了许多有趣故事。
在我熟悉的师友中,大概要数书画篆刻家吴颐人先生的斋名最多了。就我所知的,如早期有忘我庐、壬壶斋、溪饮庐等,后又有绿云楼、三难堂、嘶云阁、逐鹿山房、千万莲花院、两天晒网斋、白驴禅屋……几乎每一个斋号都可说上一段生动的来历。如其中的“两天晒网斋”,毫无疑问,即取自成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或许令人纳闷:这句成语应是形容做事缺乏持之以恒的精神,然而像吴颐人先生这样搞艺术卓然成家者,如此这般将何以堪?问之,颐人先生则笑称自己还真是个经常“晒网”者:“许多人都以为我如何如何用功,或日日临池什么的,其实不然。我是兴致来时,一天写到晚;雅兴去时则连日懈怠,笔墨碰也不碰。”不过,就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两天晒网”还真是必须的,起码它符合了保护生态以及可持续发展的理论。如果天天“打鱼”而没有“休渔期”,显然是目光短浅的不明智行为。其实艺术也一样,它也同样需要“休渔期”,有时停一停,看一看,放一放,想一想,或许比一味地埋头“打鱼”更重要。
在艺术上吴颐人是个“多面手”,书画印可谓各擅胜场。他曾刻有一方自用的斋名印“白驴禅屋”,看起来别有禅意,实乃是他作画私淑八大山人、齐白石、李苦禅等写意一路,故从三位大师的字号中各撷一字所成,在此方印的边款上他刻有四句是:“远法个山驴,中师白石翁,近尊苦禅老,一屋尽春风。”由此可见他虚心向学、对前辈大师仰慕尊崇的态度。说起前辈大师,吴颐人说自己还有更崇拜的两位,即吴昌硕和潘天寿。潘天寿作画虽从吴昌硕出,然而却能不为所“罩”,跳出缶翁掌心,另开生面,实属难能可贵!或许也算是“白驴禅屋”这个斋号的衍生吧,今年刚届古稀的吴颐人先生,又从潘天寿的别号“雷婆头峰寿者”以及吴昌硕的别号“大聋”中各取一字,用“雷聋”二字,为自己起了个新斋名——雷聋山房。并且,幽默的吴颐人还给它注了新解。
吴颐人常说自己耽于书画印章,纯属兴趣所向,好玩而已。那么“雷聋”者,用沪语读之:“烂弄”也。所谓“雷聋山房”,即自己“烂弄八弄”、“烂弄三千”之谐音,也就是独自瞎弄、乐在其中也;再者,搞艺术也须耐得住寂寞,尽管外面热闹如雷,但自己有时要学会“装聋作哑”,不参与一些无谓俗务,方守得住自己一片宁静。此也“雷聋”之另一层意思,或如前人所云:“懒于时贤论短长”。吴颐人曾说,艺术贵在个性,短长冷暖,自知即可,何必与人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