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案头的山水;山水,大地的文章。
春天爱犯迷糊,如何松筋提神?《燕京岁时记·打春》记载:“妇女等多买萝卜而食之……谓可以却春困也。”其名目十分雅致,曰咬春。方法很简单,就是大姑娘小媳妇啃几个萝卜。干嘛?消春困呗。若是粗陋的大红萝卜,是用来炖牛肉的糙货,那贝齿樱唇却一路刘姥姥式地饕餮下来,岂非唐突了佳人?幸亏是小水萝卜,细细白白,水灵灵嫩绰绰脆脆响,辣意很少,细品倒有一股子甜味,不枉了一个“水”字,可归入准水果一类。
古人的另一玩法是加强户外活动。唧唧歪歪的学院派秀才举人,喜欢三五结伴,玩写景、吟诗,总之是折腾些花花草草小文章,闲个趣,怡个情,都挺美。行动派则很纨绔,四处溜达,忙着野餐、拔河、斗鸡、放鹰、扑蝶、放风筝、荡秋千、采百草,肌肤贴近地母,不亦乐乎。
比较牛的集体玩法,始创者乃一帮中产,他们有点钱有点闲,闹心,通常会选择某风景佳地,曲水流觞。这个事超规模,准入门槛、技术含量、费资均相当高。晋永和九年三月初三上巳日,时任会稽内史的王羲之,偕亲朋谢安、孙绰等42人,其中包括一大批政府官员、社会名流,在兰亭就举行了一场“击鼓传花”的盛大艺术派对。大伙儿于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水上游,待觞徐徐而下,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
这次春日游戏,计有11人牛哄哄,才思飞湍,各成诗两篇;有15人考核及格,各成诗一篇;有16人傻眼,屁都放不出一个,腆着脸各罚酒3觥。主持人王羲之将37首诗收录成册,用蚕茧纸、鼠须笔挥毫作序,乘兴而书,写下了书文双绝的《兰亭集序》。这可比今天只知道彼此吹捧的诗会有意思多了。
闲说一句,兰亭诗会之前有个金谷诗会,极尽奢华,“娱目欢心”,影响巨大,可惜出资兼操办人是石崇。石崇这人钱多,英俊,但俗气,不是什么好鸟,不过多少还知道修个金谷园,搞个金谷诗会,也算是长了品位。
《开元天宝遗事》记载了一种很个性化的玩法,说的是学士许慎选,每当春色旖旎,必在私家花园摆露天宴席,邀亲朋赏花观景。小许生性放荡不羁,每设花宴,宴有席但绝不设坐具。有蠢蛋不解。小许笑答,吾有天然花茵,何须再设那些劳什子!原来,他让仆人收集花园里掉落的花瓣,铺在地上,“花瓣垫子”就是凳子,便于发个呆、思个春。这种把戏类似于京城长安的男女郊游踏青,“铺席藉草,围坐一圈”,颇有野宴意味。只不过,长安男女“围坐一圈”的正经作派,较之香艳无比的“花茵当坐席”,更符合和谐社会的要求。但春天撩得人心齐刷刷长草,按捺不住的,再疯癫的错误都可以原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