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老师把自己总结的宝贵经验传授给我
老师夜戏下来,就给我说第二天的戏,对一些重点场次如“写状”、“归宁”、“三盖衣”等,她都仔细替我抠戏。要求我一招一式一字一音,都要与人物的思想感情联系起来,细致入微地刻画角色的内心世界;并一再叮嘱我,每场演出务必要做到一气呵成。讲完戏,我一个人继续排练至深夜,总要老师反复催促才去休息。躺在床上,再把老师指点的关节默想上几遍,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我和老师合作的第一出戏是《贩马记》,我演李桂枝。这出戏我并不陌生,老师和其他名旦演出时我经常看。开场前,老师又将人物的感情、身段动作反复一一指点,我自认为都已经烂熟于心了,可是到了台上,我眼睛里看出去的赵宠,依然还是我的老师,而不是戏中那个新婚的夫君,怎么也入不了戏。比如桂枝要丈夫替她写状,赵宠故意推托,桂枝激他说:“我知道你是不会写的!”赵宠说:“写是会写的,只是无人磨墨!”趁机要求妻子替他磨墨。等他写完状纸,桂枝说:“状子是有了,可是我不会告状呀。”赵宠说:“我来教你!”拿过状子顶在头上,单脚跪下叫了一声:“大老爷,冤枉呀!”此时桂枝一把拿过状纸,学着丈夫的口气说道:“来呀,带去收监,明日早堂听审!”转身调皮地用食指点了一下丈夫的额头,掩口一笑下场。这一场戏,除了要表现桂枝替父申冤的苦情外,还应该在细节中体现新婚夫妻的亲昵甜蜜,但我怎么也演不出来这一点,语气身段都显得生硬。下了戏老师找我谈,一语说出了我心中的顾虑,她说,上了台便不分老师和学生,只有角色和人物,演戏时一定要做到心无旁骛,才能够全力投入。她觉得这是我舞台历练不够的表现,演出实践多了便会改善。
我在台上演戏时,老师一边仔细观看,一边记下演出中的问题。比如演完“三盖衣”,老师对我说:“你在第一次盖衣时,不要一拿到衣服就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此时你的第一反应是担心王玉林会受凉,本能地想拿衣服替他盖上。所以前面几步路你要走得快一点,等到走近时,想起他平日对你的冷淡态度,脚步才不觉放慢下来……”这些细节上的提点,让我体会到名师大家的名不虚传,如果不是这样的密针细缕、精雕细刻,戏又怎么会好看呢?老师把自己总结的宝贵经验传授给我,令我受益终身,后来无论我演什么戏,扮哪类角色,想起老师教我的表演心得,常有一种温故知新、豁然开朗的感觉。
在河北大戏院的这段时间,我和老师演出了《盘夫索夫》《沉香扇》《碧玉簪》《梁祝哀史》《贩马记》《玉蜻蜓》《孟丽君》等戏,几乎囊括了所有的越剧传统名剧。那时我才刚满十八岁,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还真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演完几场后,在后台遇见老板,他笑呵呵地对我说:“王小姐,这几个戏演得勿错,观众反应蛮好。”那时的剧场不比现在,喝彩和鼓掌都很少见,老板这几句话,也算是我得到的一种肯定,我心想,总算是没有辜负老师的信任。虽然只是临时顶替一回头肩旦,但这一次成功增强了我的信心。
1945年4月,我跟着老师进了同孚戏院,成为小白玉梅的二肩旦。小白大姐性格开朗,待人豪爽热情,她的嗓音亮、戏路宽,演戏不拘泥名分地位,很爱演反派角色。演《贩马记》时,她喜欢演二路角色继母杨三春,把主角李桂枝让给我演。又如演《妻党同恶报》,她演继室田氏,让我演主角柳氏。她总说:“妹妹,这角色我不爱演,你演吧。”她觉得正角不如反角、泼旦豁得开。我既有机会演正派主角,又能观摩她反派角色的表演,一举两得。很感谢这位直爽开朗的前辈。
1945年歇夏,有个叫小凤仙的班主邀我去南翔演出一个月,我担任头肩旦,小生邱桂芳,老生宣月琴。那时正逢抗战胜利前夕,日本侵略军即将投降,也是狗急跳墙最为疯狂的时刻。
一天夜戏开场前,有个汉奸翻译递了张条子到后台,点名要我演《来富敲腿膀》,这是一出淫秽戏。我说:“这种戏我不会演,从来没有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