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上船后,待大家都到齐了,便成立了以杨明斋、周达文、俞秀松和董亦湘为中心的临时党团支部委员会,委员会的任务主要是团结和召集大家,负责旅途中的一应事务。张琴秋被指定为支部委员会成员。委员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诫大家,虽然上了船,但只是旅途的开始,一点也不能放松警惕,外国租界当局和中国军阀政府随时都有可能上船盘查。不管遇上什么情况,大家都不要惊慌,要统一口径,就说是去苏联西伯利亚当劳工。苏联十月革命的成功,对所有的帝国主义都是一个惊雷式的震慑,苏联成为帝国主义最怀恨在心又高度予以防备的一个国家。
轮船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了大约十天,晕船的人很多,张琴秋几乎吐出了五脏六腑,但她顽强地坚持着,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她有孕在身的秘密。她只在心里想道,这个孩子是经历过不寻常考验的,远涉重洋,去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她所要做的,就是不能出任何意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十月怀胎的重任,到那时,她才不失为一个真正的母亲。轮船上的张琴秋难受着,呕吐着,同时也幻想着,幸福着。
轮船好不容易停泊在海参崴港,大家下了船,随即改乘火车。这是一趟漫长的行程,从海参崴到莫斯科7400多公里,要穿越严冬之中的西伯利亚大平原。11月的西伯利亚,苍凉、空旷,远天远地,深厚的积雪,满眼白茫茫一片。
此时的苏联,由于内战和外国帝国主义的武装干涉,工农业生产受到严重阻碍,火车上煤燃料不足,只能用木柴代替,因此,沿途得不断地停下来补充燃料,把铁道旁事先码放好的木柴搬上火车。火车一路上就这样停停走走,每逢搬木柴的时候,中国留学生们也都跳下车去,不用党团支部组织,就七手八脚地把木柴搬上车来。西伯利亚寒冷无比,下去一会儿就被冻得面红耳赤,但大家却神情兴奋,只觉得辽阔的西伯利亚真美,无垠无际的雪原委实壮丽。
苏联共产党为中国留学生提供了优厚的待遇,车上每天定时定量给中国留学生供应面包、黄油和方糖,而苏联本国乘客却享受不到这些。留学生们的情绪也十分饱满,有的唱着歌儿,有的慷慨激昂谈天说地。
不知怎的,张琴秋却想到那次与沈泽民结伴从上海去南京,那秀丽的江南景色与现在的莽天阔地一下子形成了天壤之别。她还记得那几支娇羞的荷花从车窗外相继掠过的情景,包括沈泽民无话找话的窘迫,回忆到这儿,她不禁又想念起泽民来了,不知这半个月来他都在做些什么?那两间小阁楼是不是由于她的远离而显得落寞、冷清?
车厢里忽然热闹起来,大家都争相传看着一首词,那是一首“念奴娇”。
张琴秋问,这是谁写的?有同学告诉她,作者是王经燕的丈夫,临行前特意写了为她送行。张琴秋看到了那位王经燕,一个中等身材的女同志,来自江西,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也同样跨越了千山万水,朝着苏联布尔什维克靠近。
火车走走停停,终于在11月23日抵达了终点站——莫斯科。大家欢呼雀跃着涌出车厢,急于要去看看红场,这全世界无产阶级的殿堂。
中山大学是一所规模很大的学校,位于莫斯科市区沃尔洪卡大街。主建筑是一座坐西朝东的四层楼,融办公室、教室、宿舍、图书馆、食堂、医务所为一体。楼前有一个不小的花园,再外围,是一个宽敞的广场,整个校园让人感觉开阔而舒畅。
学生证很快发到了每个学生手上,出人意料,每个人都有一个俄文名字。张琴秋叫安娜·格拉西莫娃,这是她事先一点也没有想到的,也闹不清名字的含意是什么。校方大约也没有什么特别用意,只为了便于记忆,或者叫起来顺口,因为老师全是俄国人,中国名字对他们不太方便。不过也有学生就用俄文名字代替了本名的,比如,洛甫、沙可夫。而张琴秋对这个“安娜”似乎没怎么在意,她觉得父亲为她起的“琴秋”二字就很好,安娜若也能有这层意味,她或许会更喜欢。琴秋对着学生证上的安娜二字笑笑,感觉既亲切又陌生,这种陌生感一直保留下来,安娜这个名字她在回国后就很少用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