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青丝今朝白发
我在一所原是女子学校的中学读了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
母校一百周年校庆,几天来电话铃声不断。高、初中的同学,都来热情邀我一起去参加校庆。临行的前一夜,我竟然怎么也睡不踏实。往日的一幕幕都涌到眼前,半个世纪前的老师形象竟然都那么鲜活起来……多希望,明天能见到他们每一位!
第二天,还没到校门口,就远远看见了我们的老校长,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她从汽车里被人搀扶着缓缓走出来,许多年龄不一的学生一拥而上,簇拥着这位伟大的教育家。我不由加快了脚步,期望能尽快看到自己的恩师。
锣鼓喧天,彩旗飘飘。校内校外,人头攒动,大多是白发老人。和老同学寒暄一阵后,我就开始在大操场上一遍遍寻找。
忽然,我的几个老同学一把拉住我,假装生气地说,她们刚才看到历史老师,他说我们那一届,他只记得你!我推搡着老同学,她们几个哈哈大笑!
我怎么会忘呢?他是我初中时的历史老师,是拄着拐杖来上课的。那时他很年轻,可是上课从不翻阅教科书,却滔滔不绝地将唐宋元明清讲得出神入化。黑板上字斗大,苍劲有力。我那时甚觉惊讶,这么年轻的老师怎么会有如此渊博的学识、如此惊人的记忆力?枯燥的年代多么难背啊,可是老师异常轻松地脱口而出。因为敬佩,所以我也喜欢上了历史课,并努力把历史的成绩永远保持在满分——5分。
一位老同学和我说过,很多年前她曾遇到困境,历史老师知道后,送给她500元,说是给她正在读重点高中的女儿,买一本必备的英文词典。
“真的么?”这样一位受尊重的老师还记得我,我十分惊喜。
“真的,真的!不骗你!”她们嬉笑着“怒气冲冲”把我拽到历史老师跟前。哦,昔日年轻的老师,已是两鬓斑白啦,因为我也早过了花甲。老师亲切地朝我笑。我向老师深深鞠躬,和老师握手,说一直还记得老师的教诲,老师很开心地笑了。
师生相重追忆寻踪
告别了历史老师,我一个人,继续寻找往日的老师、寻找往昔的记忆。
清晰记得我的政治老师。她齐耳的短发,很有江姐的风范。一手板书超大气,举手投足极其阳刚。我崇拜她,记课堂笔记时,我暗暗临摹她像男子一般的写法,于是乎,我现在的字迹几乎没有一点女子的秀丽可言。甚至我的举手投足,也鲜有女性的温柔,我想是我那时过于崇拜她的缘故?
教“三角函数”的叶老师经常在我们的本子上批阅“清楚”、“很清楚”,令人窃喜不已,也激发了我学习的兴趣。我的三角函数公式记得很溜,今日想来与他的批语“清楚”不无关联。可惜的是他英年早逝,早几年已然去了天国。
至于“立体几何”老师,圆脸白皙,虽常常不苟言笑,我却也对她喜欢之至。她的口齿赛过今日的主持——严谨、周密;她一抬手,不用圆规能将一个圆画到极致;她每日换一套衣服,极其讲究她的服饰……现在想来,端庄的仪表,这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我们学生的尊重啊。
我到处寻找着,可是这些我曾经崇拜的老师,都已不见踪影了。我真后悔,老师,我来得太晚,太晚啦。可是老师你们知道吗?我从来就没忘记过你们,真的。
印象始终深刻的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我一篇写在工厂劳动的作文,他曾印发给年级的每一个同学,似乎是从那时起,我钟情写作的美梦萌发了。那张很粗糙的纸,被我珍藏了很久,一直放到呈黄色。
还记得,背诵古诗词和课文,是我的最爱。我喜欢上课得到老师的赞许和表扬,同学惊讶的目光。每次背诵课文,我都把手举得高高的。不过有一次,因为什么事没有背诵一篇很长的文言文,上课了才记起,恐慌不已,唯恐老师叫到我。我的目光游离着,不敢看老师。耳边却听到老师说:“这次我就不请班长背了。因为我知道,她一定背得很熟。”这句话让我记了大半辈子,直到后来,我才咀嚼出老师每一个字的用意:老师是多么巧妙地维护了我的自尊,又是多么巧妙地批评我没完成作业不认真的学习态度啊。当我日后成为一名老师,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学生再调皮再不愿意学习,我也努力克制不点名批评同学。我知道尊重一个小孩的老师,会得到多么大的信任与感激。
可惜的是,听老同学说,他刚刚去了天国,再也见不到这位发掘我写作潜能的启蒙老师了……
山高水长师恩难忘
短短的一天,太激动、太幸福、太感动。
遗憾的是,由于母校的迁址,学生时代的影像,只能在大脑中一遍遍回放——
后操场,是我们的乐土。那里拉上一张网,就是排球比赛的场地。有时老师们对阵,有时我们校排球队身穿红色的短袖球衣和老师对阵。拉拉队的声音此起彼伏……
还有那间小小快乐的音乐室。漂亮的音乐老师优雅地弹奏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东西,一下子都像褪了色的老电影一般,一幕一幕地回放着。“山高水长有时尽,唯我师恩日月长”,我的老师培育了我,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当我也步入学校的圣殿,踏上讲台的那一刻,我一下子领悟了李商隐“春蚕到死丝方尽”每一个字的含义。
谢谢您——我的恩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