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也就是进入腊月之后,重庆的妹妹来电话,说她女婿这两天要来北京开会,顺便给带点腊肉、腊肠,还有红豆花(也叫霉豆腐)。我赶紧说,太麻烦了,太辛苦了!妹妹回答,没什么,就是点年货,尝尝家乡的味嘛。
一提“年货”,舌尖就开始搅动,滋味就来了。记得在老家乡下,好年景的时候,一进入腊月,家家就开始杀过年猪。猪杀了,一块一块地抹盐腌上,一周左右吊起来挂在灶前或火塘上烟熏十天半月,香味四溢,腊肉就成了。再富裕一些的农家,把小肠洗净,灌进肉,做成腊肠。腊肠比腊肉费事,灌的肉得切细拌匀作料,其中花椒不能少,风味别具,是最好的下酒菜。
有了腊肉,这年就好过了。大年三十,把腊猪头、腊猪尾丢大锅里一煮,有头有尾,吉利;肉汤再煮一锅大萝卜块,一家围着吃年夜饭,除旧迎新,其乐融融。春节期间,亲戚朋友来了,一桌席上端两碗蒜苗炒腊肉,再配些青菜,男人们划拳行令,女人们家长里短,气氛热烈。年过了,腊肉就得省着吃,过个十天半月割一刀,老人生日来一块。如果到四五月份还有腊肉吃,那一家的日子可就过得滋润了。所以,从墙壁上挂的腊肉多少,大体可以判断出这家的富裕程度——这当然是改革开放前的老皇历了。
我在北京生活四十余年。北京过年吃饺子,不吃饺子不算过年。开始也随乡入俗,但总觉得缺点什么,怎么这就过年了?特别是改革开放后,食品丰富了,鸡鸭鱼肉都有,可还是觉得这年味不足。后来,我收到母亲做的腊肉、腊肠,过年就大不一样了。这些年,母亲年事已高,妹妹接过她的“活儿”,年年给我寄来或捎来“年货”,去年还有腊猪头、腊猪尾,嚯,齐全!三十晚上,腊肉、腊肠煮上,大萝卜也煮上,加上其他的菜品,再把北京的老家的亲戚请来,大家热热闹闹吃年饭,感觉就像回到老家,心里有一种满足和温暖。对那些宁愿挨宰也要花大价钱、挤破脑去大酒店订年夜饭的主儿,总觉得他们是个冤大头!
前几天,我想起在京的一位四川老乡,过去住在一个楼,去年才搬走,说想送点腊味给她尝尝,她说老家人也每年给她寄腊肉,不过红豆花却没有,想尝尝。看来,有这种家乡情结的不止我一人。不过,有此口福的人也不会太多。一是家乡得有人,二是他们得不怕麻烦。过去有母亲,会想着远方的儿子,如今老人家已近九旬,生活不能自理。多亏有一个妹妹,几年前就辞职承担起照顾二老的重任,而且也学会做腊肉、腊肠、红豆花、胡豆瓣等传统食品。家里兄弟都进城了,父母也跟着在城里养老。猪不可能自家养了,街上卖的肉大多缺“肉味”,老家农村多是“留守老少部队”,也没什么人养猪,要到偏远的农村去买“土猪肉”,拌好作料后还要送到乡下去熏,这个过程就相当麻烦,再运到北京,容易吗?据说,每次忙下来老妹子都累得腰酸背疼。弟弟们虽然也帮忙,但他们要上班,“养老工程”、“年货制作”,主要责任人就非老妹子不可了。
当然,我也曾试着到北京市场上去买“年货”,那腊肉、腊肠看上去很美,可吃在嘴里全不是那个味!也想春节回家去过个年,可一看春运上亿的人“大迁徙”,一票难求,哪还敢去凑那份热闹!中国的春运是世界一大奇观,每年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有多少无奈,何其纠结!
如今,我是每年“五一”、“十一”过后回去探望父母,机票还三折四折,轻松愉快。
年货,让我在北京也享受到家乡的年味!
十日谈
年 味
明日请看《炸出来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