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不免大惊失色
一个穿着官服逃过水田躲进草堆的官爷,被乡民拖将出来,乱棍打死。以后收尸的时候,方才晓得此人是仁和县的知县德成。
官军毕竟也不是全然吃素,正在暴民全无章法、四散追逐时,几十个官兵聚作一堆,然后发一声喊,成一字队列,举刀反扑过来,竟将一伙持械的暴民圈围住了!他们头脑清明,没有动手就杀,只是将忽然成了呆鸟一般的十几个乡民先行缴械,然后以钢刀架脖。
战场的情形一下子凝固住了。等到俞能贵率着成百上千的乡民围逼上来,看着眼前命悬一线的十几个惊恐失色的乡亲,大家又吵又跳,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止步不前。其时,这些凶狠狰狞、大呼小叫的兵勇举着钢刀,紧紧围作一团,慢慢向外退去。
正在这时,一群乡民又嚣叫着从下面河沟里拖上一个人来,此人只着内褂,丢了官帽,可是狡猾的乡民从此人的官靴和一把年纪上,猜出他是个当官的。原来正是参将薛允成,当时他一看大事不好,紧急脱了官服,滚下河沟不动,却还是被乡民逮起。有人正要杀他,又被旁人拦下,此时连泥带水地拖了过来。
俞能贵遂一把揪了薛参将过来,朝着那队官兵叫道:“换人,换人如何!”
官兵迟疑了一下,有人就觑见了薛参将的眼色——若这个时候换了人,他们将即刻全部被杀,一个也逃不脱。于是官兵也不答话,加快退往一条河汊。大群的持械暴民拖着那官爷亦步亦趋,却又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解了两条船,拥着十三个石山弄的乡亲,分头上船驶去。
后塘河这边的烟火仍然在燃烧缭绕,天象惨淡,日色无光。周祥千包扎了的手还在渗血,张潮青被从河里拉起,包扎了伤得不轻的肩膀,还有提了染血钢刀赶来的俞能贵,三个人在河堤会首伫立,他们满身血火,神色坚毅,身后则是成群成排刚刚经历了你死我活、血腥杀戮的乡民,他们衣衫不整,浑身血迹,却都紧握刀械,慷慨激昂,只等头领的号令。
段光清听到大军竟被暴民杀败、死伤无数的消息时,不免大惊失色。
盐运使庆大人与知府毕大人竟是同坐着一条平头兵船抵达的码头。神情恍惚的庆大人甫一上岸,也不说话,便急急地就近去往泊在岸边的孙大人的官船上了。失魂落魄、面无人色的毕大人随之上岸,腿脚都还发软。
毕承昭、段光清等人先后赶到城中的会馆,就撞见一群花容失色的歌妓从里边叽喳着惊慌奔出,原来先前已有败退的骑兵来此报知消息。未等侍卫禀报,孙大人也未及正冠换衣,已由人护卫簇拥着,急步出来。见地方官吏赶来行礼叩见,也不等他们报告消息,便摆手说道:“事情已知……现时我等在此,事更不可测!”
正在此时,又有兵将进来禀报:张副将被杀,薛参将被暴民拘押!
盛垫一战,水陆两路的官兵一共被杀近二百名,已知副将张蕙被杀,参将薛允诚被抓,而南塘通判袁廷举、候补知县蔡琪、秀水县丞李祺、仁和知县德成等二十余名官员生死不明,估计多半皆已死于非命。
从后塘河接二连三退下的兵船,载着烟熏火燎、狼狈不堪的官兵,到了城下一点都不做停留,全都直接就往余姚江上游去,赶紧先要离这个凶险之境再说。而所有危急的气氛只是携裹了一个消息:那狂暴嗜杀的反民,眼看着就要趁势掩杀过来了!那庆连庆大人在船上急得跳脚,好歹总算是看到了岸上孙大人的队仗过来!
段光清急忙回到县衙,先就听报,那地保正在吵闹不休。段光清晓得已到时候,遂赶紧将他叫来问话。那地保此时早已得着盛垫之战的消息,已经从坐立不安变成了惊恐万状,只是吵嚷着要衙役赶快放他回家,他是一刻又不能再待在这衙门里了。
段光清看着那地保道:“昨晚你急急要禀报本官的,原是何事?”地保一边磕头一边诺诺说道,只是为正月以来,税银粮赋的起征,一直拖俟至今,自觉心中不妥,才来问及县太爷的。
段光清道:“这些时日,鄞县事变,接二连三,税银粮赋的事情,须稍缓办理。”遂而又忽然正色严词道:“你邱隘横泾村的乱民,聚众设伏,杀戮官军,这等动静,怎么你等事前竟无一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