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湿双眼渐红,难藏热暖及痛悲,多年情不知怎说起。在何地仍关心你,无尽长夜为陪伴我怀念你。”走出影院,我反复默念着叶倩文的《珍重》,摩挲着歌词里难以释怀的忧伤,或者说沉痛。甚至来不及想,贾樟柯这一次到底变了么?听说有陌生影迷打电话斥责他,“你变了”。因为印象中远离市场的导演,这一次跑了17站路演,每个城市至少有6场影迷见面会。
从《小武》到《天注定》,贾樟柯的前七部故事长片,大多没能在国内公映,但文艺青年们非常熟悉他的味道,抖动的、粗砺的,针锋相对的。但这一次,《山河故人》缓慢、节制,甚至有一点温情脉脉。比如影片最后,赵涛在50多岁的时候,听到了一首自己青春时候的歌,与青春重逢,在雪中翩然起舞。但又好像,赵涛用几乎同样一张脸演了人生的三个阶段,她的1999年,她的2014年和她的2025年,这种只靠人物状态不同就如此天差地别的岁月变迁,狰狞得,叫人更觉刺痛。我想贾樟柯没有变,《山河故人》仍是一部锋利的作品。绵里藏针。
也有人说贾樟柯是没变,但退步了。比如片中反复出现的钥匙、枪支、那首《Go West》和这首《珍重》,套路拙劣得像是中学生的命题作文。这些意象,我也觉得略显矫揉。但另一方面,我想要为那些没有拍尽讲全的故事叫好,比如山西煤矿主到上海转行做了风投;比如煤矿工人贫病交加最终回了汾阳老家;比如张艾嘉马航家属的身份;比如2014年出逃的晋商张译。贾樟柯在画布涂下这寥寥数笔,然后任凭观众想象,那些没有着色的时光。也许你不喜欢这样的留白,但毕竟,距离他上一次在国内的大银幕上发行故事片《三峡好人》,已经又过去了九年。
记得当时他说,当一个社会匆匆往前赶路的时候,不能因为要往前走,就忽视那个被你撞见的人。这一次,坐在放映厅的角落,我依旧强烈感受到每个平淡的生命的喜悦或沉重。我想这是文艺于这个时代最大的意义,这也已经足够回答,贾樟柯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