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做人呢，最重要就是开心。”这是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更为人知的英文名字是“TVB”）出品的电视剧中最为脍炙人口的安慰语，位列“TVB神奇金句第一位”。第二位金句也十分类似：“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是开心。”TVB还在2011年拍摄了贺岁片，名为《我爱香港开心就好》。以至于，“开心就好”成为所有问题的“结语”。当TVB新播电视剧遭投诉时，公司总监也表示：“观众开心就好！”

　　第一次听人反驳“开心就好”的人生观，是香港话剧团副艺术总监冯蔚衡。她导演的话剧《最后作孽》5月25日会到上剧场来演出。我第一反应是，这是因为她执导的是悲剧，还是因为戏剧人难免比电视人想得深？当内地观众带着一丝仰视心情观看TVB电视剧那么多年以来，从未对“开心就好”有一点质疑，似乎这真是可以算作一种生活目标，再次，这句话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心灵鸡汤”。所以，当决定香港话剧团艺术探索的重要角色之一，反思香港电视剧是否真的能代表人生目标并影响到那么多内地观众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

　　香港是一个有奋斗精神的城市，体现在电视剧中，就有长篇电视连续剧展现家族几代人的商场沉浮交织着爱恨情仇，例如《大时代》《溏心风暴》《天地男儿》等。“开心就好”就是这些剧目中“贾母级”人物劝导年轻人的口头禅。通常，这句话的潜台词是，面对这次较量，输了，算了，此时往往即将有一碗面或者糖水奉上，接下来一句就是“你肚子饿不饿啊？我煮碗面给你吃。”爱吃，也是香港人的特质，这句话位列TVB神奇金句第20位。随后，先前遇到的困难，就此规避，人生似乎美好了起来。这种靠安慰加美食“渡过”危机的方式，似乎也成为我们大部分人面对坎坷的常用办法。

　　这样对吗？

　　最近的城中热事是颇有几部代表欧美最高水准的戏剧连番抵沪。所有演员都很喜欢，总是能以肢体展现各种故事情节和丰富情绪的英国壁虎剧团，带来了《学院》。这家剧院2年前因为遭遇火灾差点覆灭，但是汤唯捐了一大笔钱让他们挺了过来。该剧团创始人来自以色列，携带着历经磨难且热衷反思的敏感基因。《学院》一如既往地轻台词、重肢体，展现了无论身处高层、中层，还是基层的人，为了公司整体不得不压抑个人的爱情、亲情，舍弃健康也必须团结共进的状态。高层为了鼓励陷入失恋的基层员工士气，竟然不顾病危的身体男扮女装，让员工稍稍振奋。而中层则因为没有赶上见父亲的最后一面而陷入回顾这个悲伤场面的不断循环。最终，基层员工依然失去了理智，高层则病亡……剩下的人在红色的灯光中试图依然彼此协助、依靠，跳起的舞蹈，却再也难以展现协同合作的平衡。这真是一出工作常态的写照，处处透露出善意的无能为力，无奈的随处可及。日前在大宁剧院上演的俄罗斯亚历山德琳娜剧院的《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展现的则是一个荒谬的故事。编剧布莱希特听说过一个军中女商贩的故事，就把它发展成这出名垂青史的反战戏剧，创作于一战时期。大胆妈妈率领其不同生父的三个孩子，拖着货车辗转于各个战争中，指望卖货发财。她期待战争不停歇，这样自己的货品就能一直卖高价——哪怕她的三个孩子最终也都死于战争。全剧展现的就是这么一股小人物的悲苦矛盾——战争一步一步夺走自己孩子的性命，可母亲却为了一线生机而追着战争走。最终，死神也来找大胆妈妈了，落幕。俄罗斯戏剧擅长让观众感觉到自身的渺小。当全剧大幕拉开的刹那，全场黑，唯有占满天幕的四排人头，被光映射出来，像极了《权力的游戏》中“凡人皆有一死”的无面者的宫殿，也暗示了剧情走势……

　　能予人以生活态度上的警示的作品，从来不怎么令人开心，并且从不提倡“开心就好”。回过头来说TVB热播电视剧，其中也有一些是改编自香港话剧团的作品，例如《我和春天有个约会》。这部1992年首先以舞台剧形式诞生的作品，后来还被改编成电影，在无缘看香港话剧团演出的时候，其影视剧成为很多文艺青年的青春烙印。这出剧目，让人看得很不开心。

　　古希腊戏剧有一点点“偏见”，觉得悲剧比喜剧“高级”，因为悲剧令人思索，而喜剧只是让人开心。延续至今日，戏剧类奖项如托尼奖，是分类别评审的。戏剧是一类，喜剧与音乐剧算在一类——前者与后者各自拥有各自的最佳男女演员等项目。因为两大类目的“功能”不同，对艺术作品的要求和标准也就各异。对于男女演员而言，得到戏剧类别的嘉奖，才是对职业生涯的高度肯定。只有艺术品种繁复到法国这样的国家，才会单独设立“法兰西喜剧院”——最初是依着莫里哀的心思而设立，演变至今，成为法国戏剧中心，并不仅仅演出喜剧罢了。

　　“开心就好”，如果蕴含着看破人生的安慰与慈悲，那也算是从喜剧升格到了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