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五则》《我这一辈子》《离婚》《二马》《猫城记》,方旭和他的团队不断地将老舍先生的作品搬上舞台,可惜我已经错过了五部,今年的静安现代戏剧谷名剧展演中,无论如何要欣赏到他们的新作《老舍赶集》。
《老舍赶集》亦是短篇小说的串联改编,不会像加拿大史密斯·吉尔莫剧院名噪一时的《短打契诃夫》,也不会像以色列卡梅尔剧院的名作、同样是改编自契诃夫多部短篇小说的《安魂曲》吧?前者是肢体剧,后者充满俄罗斯戏剧独具的诗意气质,而老舍先生是以幽默见长的,这“集”要怎么赶?
演出开始了。演出开始的不像“开始”,一个介乎于说书先生和检场之间的角色率先登场,以正话反说的方式和观众互动,提醒《话剧观众须知》,这已是此次“老舍短篇六则”中的第一则。之后的五则,也不大像是“改编”,而更像是对小说的搬演。不追求传统话剧的时空集中、矛盾激烈,最大的信任交给了老舍先生的语言,遵循着小说的节奏和结构铺陈,在不断重复的台词中完成了一层层的递进。也就是在重复和因重复形成的递进中,凸显出老舍先生对国民性的观察和批判。但见《牺牲》中那留洋的海归博士,生活中的一切享受都要按美国的标准来,似乎他顶文明不过,可恋爱娶妻时的算计和对待女性的态度,却依旧自私狭隘,距离文明甚远。再看《黑白李》两兄弟,哥哥执意肩负长兄如父的责任,弟弟想方设法证明自己的独立,伤害兄弟感情也在所不惜。没想到,学生装的弟弟满腔幼稚的热情,竟以砸毁电车的方式帮助快要丢掉饭碗的人力车夫,而警察镇压的混乱中,长袍马褂的哥哥替弟弟搭上了一条命。新与旧、儒家伦理与个体存在、工具的优越与人情的羁绊……一切,在大半个世纪过去了以后,并没有太大改变。《创造病》中的小夫妻和今天刷爆信用卡的月光族没有什么两样,而《邻居们》中的两户人家,教书先生和给洋人打工的暴发户的冲突,是价值观的也是文化的冲突。只要看《老舍五则》能笑得出来,就是如假包换的同胞。老舍先生一辈子写胡同里的左邻右舍张三李四,写出的是吾国吾土吾民。
不“改编”的搬演,不等于《老舍赶集》没有语汇追求。舞台设计中所用的竹帘、宣纸的材质非常中国,色调和质感统一。服装设计则用浮夸、发亮的面料制作有鲜明年代感的西服、旗袍、学生装和长袍马褂,既分明在当下,又指向了从前,其效果是既从前又当下,而且和最后一则《我的理想家庭》中全体演员穿棉麻长袍造成了对比,和“理想”中的中国人、和中国人的理想形成了对比。所有短篇又均以《送别》为衔接,或只有音乐或小合唱直到谢幕时演员们的齐唱,显示了主创的构思。
《老舍赶集》或许还不完美,在“改编”和搬演的取舍上,有可能更加偏向搬演,连一些独白时对手演员的背台处理也未必需要。但尽管有瑕疵,让人惦起了老舍先生,惦起了他的作品和他的一生,已经功德无量。改编也好,搬演也罢,优秀文学作品出现在舞台上的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为方旭的坚持鼓掌,向老舍先生鞠躬!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