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在滚滚江水间思考未来

　　上了火车，心里比较紧张，因为在坐汽车时曾在起动和停车时差点摔倒！火车比汽车快，惯性肯定更大！我把腿叉得开开的，侧身站立，双手死命抓着旁边的座椅，因为心里太紧张，加上刚刚的拥挤，满头大汗。随着铃响，火车开动了，根本感觉不到惯性。我还是保持那个动作几十分钟，因为担心急刹车或急拐弯。过了很长时间才逐渐放松。

　　那车是从连云港到南京的，车厢里分长座和短座，长座能坐4人，短座能坐2人。我身旁的长座上坐了一家人，一位奶奶、一对父母和一个孩子，那孩子看着和我差不多大，是个女孩，我猜是因为考上好高中了，家长带孩子去南京旅游。他们一家四口坐在那儿，吃着饼干。我看那女孩扎着小辫子，穿着裙子，很漂亮，再看自己，穿着大裤衩和汗衫，和车厢氛围极不协调。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城里的同龄人，第一次有了自卑感，觉得人和人差距太大了。我默默地坐到过道上，把头埋起来，再也没敢靠近。因为我害怕被那个女孩看到，担心被她嘲笑。

　　到了南京，我下了火车就买了张到九江的船票。湖北黄梅县就在江西九江对面，地图上查的，买了船票后我决定从火车站走到十号码头。问清了路线我就开始徒步。为什么不坐公交车呢？因为在农村养成了一切步行的习惯，根本没有坐公交车的概念。

　　满街闪亮的路灯让我慢慢兴奋起来，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啊！都后半夜了路灯还不关掉，大街上都是水泥路面，这要多少水泥啊？我思考着、赞叹着、惊讶着。碰到超过10层的大楼，都要停下来，上上下下地看。

　　那时候江苏最高楼是37层的金陵饭店，小时候听村里人说起金陵饭店，最顶层是旋转餐厅。我一直搞不懂餐厅怎么能转呢，也想象不出来37楼到底有多高。所以我一路问别人金陵饭店在哪儿，想从南京火车站走到金陵饭店，再从金陵饭店走到十号码头。

　　到了金陵饭店，不可能上去啊，就绕着金陵饭店绕了10个圈都不止。仰头看啊，这么高的楼，这么宏伟的楼，真是难以置信。想象不出站在上面是什么感觉，就想日后要进这饭店吃顿饭。后来还真去吃过一次，倒不是为了儿时的梦，是别人请客，好多年前的事了。

　　生平第一次我有了某种抱负，心灵受到震撼，内心世界发生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变化。

　　还有一个插曲。从南京坐船去九江要两三天。一个走江湖的老头儿在船上没什么事，就教我魔术，一天教了我38个魔术，我都学会了。他就怂恿我，你不要回家了，跟着我吧，我没有儿女，一身本事传给你后，你跟我一样，一辈子把所有地方走遍。他还给我买了方便面，那是我第一次吃方便面，比农村的面条好吃多了。他说，你看，好吃吧，跟着我，这样的日子天天都有。老头儿的鼓动确实让我心动了几秒钟。

　　夜晚的江风稍带凉意，我站在船上，看到滔滔江水，想到那首诗，“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回想自己离家短短几十个小时的种种经历，第一次思考自己的未来，人生很短暂，就这么几十年，我不能像师傅（我喊那位老头儿师傅）那样去做杂耍，我想做点事情，做一个了不起的人。所以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考最好的大学，要去北京或上海上学。我要去见识更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我花了4天的时间到了姑姑家所在的镇子。信封上面就写着供销社，姑姑家姓什么我都不知道，不过后来还真让我找着了。我去供销社问有没有在江苏有亲戚的，我姓刘。他们挺热心的，带着我一个个问，你们有江苏的亲戚吗？还真有个售货员说，我们家有，姓刘。

　　那就是我表姐，从来没见过，我表姐已经20岁了，就在那供销社做售货员。

　　一看，也不认识，吓了一跳。那时候我兜里还剩一块多钱，在镇上还不忘买礼品，买了香蕉——到姑姑家不能空手呀，失礼，外婆教我们，最穷的时候去别人家也不能空手，哪怕带一点花生、两个鸡蛋也可以，空手去不行。买了香蕉后，就剩两毛钱了。到了姑姑家，姑姑差点就晕过去了，姑姑说，你爸爸已经打了五封电报了，都是问你是否来了我这里。她已经让姑父回电报：未见强东。姑父正好回来了，赶紧跑出去再打电报：强东已到家。